我摸著豆黃的頭說:「豆黃,你守好爹,守好弟弟們,守好咱家的門院。」
我登上了龍舟,見到了皇帝,他身邊坐著公主娘娘,下方站滿文武百官。
我夫站在百官里,深深對我一顧。
我對他笑一笑,跪在皇帝面前。
上方皇帝淡淡問:「下跪何人?」
我答:「臣婦顧李氏。」
皇帝問:「何方人士?」
我答:「蜀州錦城人士。」
皇帝問:「是何出身?」
我答:「繡花孤女出身。」
皇帝問:「你祖上可有圣賢,家中可是簪纓?」
我答:「并無圣賢,不是簪纓。」
皇帝不悅道:「如此出身,你憑何配得朕的探花郎,嫁得朕的肱股臣?」
我答:「回稟皇上,臣婦只知魚在水里,鳥在天上,花開并蒂,鴛鴦成雙。臣婦只知是這樣,不知憑何這樣。」
皇帝聞言一怔:「這…」
皇帝看百官,百官低頭垂眸。
我悄悄看我夫,見他眼底漏笑。
皇帝突然拍案:「顧鄰!你竟敢欺君!」
我嚇一跳。
我夫沉靜出列,跪在我身旁,拱手而問:「臣不知如何欺君。」
皇帝說:「你昔日在京,佯裝風流,故作放蕩,難道不是欺君!」
我夫說:「皇上容稟。臣昔日在京,風流不假,放蕩是真。繁花滿園,若非碧桃,牡丹海棠皆可采。弱水三千,除此一瓢,井水河水都能飲。臣心若不定,自會處處留情,人不風流枉少年,放蕩,是男人的天性。」
我聽四周笑出了聲。
公主在上方怒嗔:「父皇,你看他!」
皇帝冷哼:「說得好聽,不過以此避婚,你寧要凡花蒲柳,看輕金枝玉葉,眼里可還有天家,可還有朕?」
我夫說:「臣不敢。」
皇帝道:「你既如此不識抬舉,朕就剝了你的出身,摘了你的烏紗,發配你去充軍。
」
我心頭一驚。
我夫沉靜道:「臣遵旨。」
皇帝說:「你!」
皇帝壓著怒氣看向我,說:「李氏,朕讓你選,你是要顧鄰充軍,還是你自請下堂。」
我看看我夫,他跪得挺拔,神色冷峻。他像懸崖邊上一顆小松,看得我心動,看得我生憐。
我說:「回稟皇上,我夫不能充軍。」
我夫回眸來看我,隱隱憂心。
我對他笑,對皇帝道:「我夫生來無母,十歲無父,孤苦無依,寄身書坊。他十四歲才名揚,十九歲成解元公,二十歲金榜題名,高中探花郎,二十一做官到維揚。他滿腹才華,一身報負,上思君,下憂民,早起晚睡,不知疲憊,連兒出生都沒趕上。臣婦不知他是不是好官,但臣婦認為,官就該這樣。這樣的人,臣婦不想讓他充軍,不愿耽誤他前程。」
皇帝說:「你既不愿耽誤他前程,那你就自請下堂。」
我說:「臣婦不愿下堂。臣婦與夫恩愛,未犯七出,還生有兩子,名元方季方。嬌兒還在襁褓,為娘怎可下堂?臣婦無過,若是下堂,可憐了我兒,孤獨了我夫,還寒透了天下賢婦心。」
皇帝冷笑道:「好個伶牙俐齒的賢婦。你不愿他充軍,也不愿下堂,那朕就賜你一杯鴆酒,再給你死后榮光,如何?」
我渾身涼透。
我見我夫跪伏在地,向皇帝苦苦哀求。
鴆酒端到我面前。
我想了又想,伸手接下酒。
我對皇帝說:「臣婦不用死后榮光,臣婦有話對我夫講。」
皇帝說:「你講。」
我看向我夫,他紅著眼,含著淚,沖我連連搖頭。
我輕聲對他說:「夫君,何其有幸,與你夫妻一場。人都說紅顏禍水,為妻不曾想,你也是個禍水。
你害得為妻丟了心,還害為妻丟命。唉。無妨。怪只怪,美色害人。」
不知誰在輕咳。
我不想理,我繼續對我夫講:「元方頑皮,性子像你,季方還小,性子也像你。一家就我脾氣好,你往后要受斂脾氣,也要看好兒的脾氣。不要橫沖直撞,棱角太過分明,容易吃虧,為妻不放心。」
他默默垂淚,不回一語。
我又說:「我替你做好了四季衣,替兒做好了三年衣,都收在了箱子里,你不知在何處,就去問小翠。你一日三餐不規律,一忙就是一宿,有時看書也忘了時辰,總要我來催你睡。往后我不能再催,你要自己記在心。」
我說:「夫君,你保重。」
我嘆一聲氣,又多看他幾眼,仰首閉目,飲盡了杯中酒。
10
皇帝輕咳一聲說:「好了,顧卿,算你贏了。」
我怔懵看向我夫,他眼淚還在流。
公主扭著身子道:「父皇,我不要!我就要嫁給顧鄰!」
皇帝不耐煩道:「你夠了!你再鬧下去,朕這昏君的名聲就坐實了!」
公主含著淚,恨恨看向我,又癡癡看我夫君。
皇帝對我夫道:「顧卿,扶你夫人起身。」
我夫扶我起身。
皇帝看著我笑道:「顧夫人,讓你受驚了,你既不要死后的榮光,朕就賜你個誥命,就當替我兒的無狀賠個罪。」
我夫拱手說:「不敢。」
我隨我夫說:「不敢。」
皇上笑呵呵,對我夫說:「無妨,尊夫人賢德,當得上誥命。」
我懵懵然隨夫下了船,我以為丟了命,卻不想得了個誥命。
我夫一路握著我的手,淚還未干,滿眼溫柔。
我問: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他說:「桃兒,為夫對不起你。」
他說公主三年不選駙馬,一心惦記他顧鄰,皇上被她磨得無法,當著百官的面,要與他設個賭局。
我若飲下「鴆酒」,公主從此放手;我若不飲「鴆酒」,他就得休棄李碧桃,配公主,當駙馬。
我夫說:「為夫信你,咬牙應下賭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