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斬釘截鐵:「我說過了,我不去。」
陸淙甚至委屈了起來:「以前在冷宮時,阿姐為了幫我屢次不顧性命之憂。今次不過只需阿姐幫著做出戲,阿姐怎就不愿意了呢?」
我張了張嘴,一瞬間竟無言以對。
從前我不顧性命之憂是因為還在做任務,我有系統死不了,但是現在我就只是個普通人啊。
況且,陸淙怎麼能如此理直氣壯?
從前愿意,如今不愿意,反倒成我的錯了?
我盡力控制住怒火,好言好語跟他解釋:「阿淙,換人一事絕沒有明面上這麼簡單。我若真到了南蠻的地界,性命可就拿捏在他人手中了。」
陸淙坐到我身邊,雙手扶著我的肩膀,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:「不會有性命之憂。」
他遲疑了會,坦白道:「此事是我與南蠻王合計的。沈太傅已有變節之意,但又礙于顏面,我只得逼他一把。阿姐,你放心去,斷不會有危險。」
他的話聽著再合理不過。
但細想一下,其中有漏洞。
讓沈太傅心甘情愿投誠的手段有很多種,但陸淙偏偏選擇了最迂回,風險最大的一種。
一定要拿我去交換,到底是為了什麼呢?
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念頭,我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,四肢冰冷。
鬼使神差地,我問道:
「陸淙,你與我說實話吧。送我去南蠻,究竟是為了什麼?」
8
陸淙自嘲笑笑:「果真什麼都瞞不過阿姐。」
他背過身去看向車窗外。
不知過了多久,他喑啞的嗓音響起:
「阿姐可知邊境十四城的百姓,只知虎嘯將軍賀川,不知天子為誰。」
我怔住,「賀川從來都是為咱們的人啊。
」
陸淙輕輕搖頭:「他只是向著阿姐罷了。阿姐,不是我貪賀川兵權,而是文武百官都在逼我啊!他們容不下一個手中掌控百萬大軍的皇后。」
陸淙嗓音清潤,卻如呼嘯而來的海浪,將我卷入海底。
話說到這份上,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?
賀川知道我被送去南蠻,必然會帶兵來救我,陸淙便能以「擅發兵」的罪名奪了賀川的兵權。
甚至要了賀川的命。
文武百官容不下?
容不下的只有他陸淙罷了。
我睜大雙眼,竭力想從陸淙身上看出從前那個少年的痕跡,可怎樣都是徒勞。
眼前的男人被利欲熏了心,陌生得讓人害怕。
我無力挑了挑唇:「費這麼大勁,就是為了抽走我的底牌,好讓我成為任你拿捏的金絲雀?」
陸淙擰眉,「阿姐,你怎麼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?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掃清立你為后的阻礙啊!」
我冷笑連連,「你這帝位還沒到手呢,后位倒是許了不少人。」
這話應是戳中了陸淙心中不堪,他向來溫和的面容變得紅一塊白一塊,匆忙找了個理由離去。
車窗外一片漆黑,我不由擔心起賀川來。
9
初見賀川是六年前,他還是個小太監,被掌事太監打得渾身是血,奄奄一息。
我動了惻隱心,花一片金葉子救下他。
宮人說,他是罪將之后。
其父死后,他被送進宮當了太監,在先帝的默許下日日受盡欺凌。
即便如此慘烈,他痊愈后依舊每日樂呵呵地,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。
彼時我忙于任務,對于賀川并不上心。
只是買通的幾個掌事公公,少去找他的不痛快。
但我經常能與賀川偶遇。
每回見面,他都笑得特別燦爛的向我打招呼:
「娘娘,您吃好了嗎?」
「娘娘,您睡得可好呀?」
「娘娘,桃樹結果了,您吃桃子了嗎?」
我有些無奈,卻也覺得有趣。這幾年除了陸淙,身邊結交的都是利益關系。
只有這個小太監會沒心沒肺向我問好。
我沒想到,有一日也會看到這個火爐一般,每日嘻嘻哈哈的少年,哭得跟個孩子似的。
甚至還把鼻涕蹭到了我的裙擺上。
我以為他又被人欺負了,宮人卻告訴我沒有。
他那天偷偷跑去看王公貴族們騎射,去的時候很開心,回來卻掉了一路眼淚。
我把他叫來,問他:「大將軍的兒子怎麼能哭成那個樣子呀?」
他撅嘴:「我爹也愛在我娘跟前哭,可他為大鄴打回了十四座城池!」
我抬頭看了看刺眼的太陽,問他:「那你覺得太監之身,能上陣殺敵嗎?」
他昂頭:「怎麼不能?不過少了二兩肉,有什麼了不起!」
「那你怕死嗎?」
他頭搖得像撥浪鼓。ÿž
我沒再問話,讓他回去了。
當夜,小太監賀川失足落井而亡。
一個如火爐般的少年遠赴邊疆。
他沒有讓我失望,靠著屢立奇功,開疆擴土,四年時間便成了大鄴戰神。
賀川尊稱我一句娘娘,于是這幾年,朝堂各方勢力只敢對我口誅筆伐,不敢動我分毫。
10
往南蠻行駛的車馬越走越快。
我沒再理會過陸淙,他也識趣,少來煩擾我。
這日我正在用著午膳,陸淙突然掀簾沖進馬車,將幾張薄紙丟在我面前。
看清紙上文字后,我心不斷下沉。
這是我這兩日用各種法子給賀川去的書信。
陸淙額上青筋暴起,雙眼通紅: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?」
我強作鎮定地喝了口湯,不回應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