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將那羊肉夾入口中,發現這次的味道已不同于上次,腥臊味幾不可聞,便向沈卿辭投去疑惑的目光,他淺淺一笑。
「若是花蠱,倒無性命之憂。可究竟是誰,敢對皇子下手?」
我拿起清涼的櫻桃酒,剛準備抿一口,就被人攔下。
「才大病初愈,切莫貪涼。」
嗚,好吧。
「有關太子意圖謀害三皇子的傳聞甚囂塵上,若陛下轉醒,只怕立馬就會有大臣以太子殘害手足為名,再次提出廢黜太子儲君之事。現如今局勢,夫人認為對誰最有利,那便是誰下的毒手。」
沈卿辭始終笑得散漫不羈,如在討論一件家庭瑣事,我卻錯愕。
他的意思是,主導這一切的是蕭璟宣自己?
10
所以皇上中箭并非意外,刺客的目標本來就是他!
「我和太子的人已將承陽殿守住,閑雜人等無法擅闖。我且問你,這蠱我該如何應對?」
他又夾了一塊桂花銀魚在我碗中,熟悉的檸檬草香環繞魚身。我滿意地嚼起魚肉,就著鮮香的魚湯吃了一大口米飯。沈卿辭看著很是滿意。
「花蠱易解,你若信我,取生桔蔞根汁半升,攪和去皮去心巴豆熬成的醬汁少許,于清晨、晌午、入夜分三次溫熱吞服,蠱毒很快便會被引出。」
「你父親鎮國公是蕭璟宣的舅舅,你怎麼說也是蕭璟宣的表妹,你就這麼信我,愿意幫我來打亂他的計劃?」
沈卿辭眼光灼灼,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。
「你不必起疑,這沈府的生活比起我從前不知好了多少倍,既然有益于太子,便是有益于大人您,也便是有益于我自己。
」
這回話說得沒那麼直白,沈卿辭該不會冷臉了吧。
果然,他面色如常,手卻伸了過來,按住我執箸的動作。
「我和太子殿下……并非外界傳言的那般……」
我一頭霧水:「嗯?哪般?」
他似有些羞惱,手微用力,捏得我掌心生疼,似是懲罰。
「那日你落水,待我救起你時,推你落水之人已無蹤影,是那宋府庶女宋襄跑出來告知我發生的一切,而這宋襄,才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。」
什麼什麼?等等!
我一時沒理清這紛繁復雜的情感糾葛。
「太子不喜歡你……你也不喜歡太子?」
沈卿辭點頭如搗蒜,灼熱的目光鼓勵我繼續分析下去。
太子喜歡宋府庶女,宋府嫡女又喜歡顧晏淮,顧晏淮好像有點喜歡我,我又嫁給了沈卿辭,對了,我那大姐二姐還傾慕著三皇子呢。
這囫圇一圈里,好像的確缺了點什麼……
「所以你真正心儀乃是三皇子?天爺啊,那可麻煩了,你的競爭對手太多了!」
原來沈卿辭常陪太子混跡風月,是犧牲自己在為心上人鋪路?多麼偉大的愛情!
但我沒敢說出口,因為首輔大人再次黑臉了,想殺人的那種。
「來人……」
紅繡和小翠,以及沈卿辭身邊幾個小廝連忙圍了過來:「大人,有何吩咐?」
「晚膳已畢,可以收碗了。」
「哎,我還沒吃飽,沈卿辭你就這麼卸磨殺驢嗎?啊啊啊,我的八寶雞!我的白灼蝦!」
事實證明,首輔大人獨特的擇偶觀不容褻瀆。
11
臨走前,沈卿辭說會送來一份大禮,我還以為是威脅。
直到次月,我才明白,真的是一份大禮。
鎮國公府的鄒氏和寧靜珊,在出城前往靈霞寺燒香拜佛的路上,遭遇了一伙來路不明的匪徒。
匪徒劫走了她們的財物和馬車,敲暈了所有隨車的小廝婢女,把母女兩人綁到深山老林折磨了兩天。
殘羹剩飯,日曬雨淋。
二人素來嬌生慣養,受此驚嚇后,鄒氏閉門不出,寧靜珊徹夜驚悸難眠,精神時而恍惚,時而癲狂。
眾口鑠金,無論真相如何,寧靜珊的清白算是徹底毀了。
而寧靜珊清白全失,連帶著寧府其他三位姐妹也遭了殃。平時向我那四個姐姐說媒求親之人絡繹不絕,如今卻像避瘟神一般,全然消失無蹤。
我正懷疑這是否為沈大人手筆時,眼熟的翡翠玉鐲就躺回了我的妝奩里。
玉鐲邊還附上小紙箋,用瀟灑的行楷寫著——
「投我以木桃,報之以瓊瑤。」
不久,皇上蠱毒排盡,可醒后元氣大傷。
本以為會龍顏震怒,下令徹查幕后之人,皇上卻一反常態地下圣旨撤了幾位朝廷重臣的兵權與政權,而這些臣子皆是太子擁躉。
天子的態度令眾人看清了局勢,紛紛一邊倒地支持起蕭璟宣來。
我在府內也過得惶惶不安,擔心哪天太子被廢,沈卿辭被撤職砍頭,連帶我小命不保。
「夫人不好了,大人和太子殿下徹夜共處一室,清早被小廝發現兩人衣衫不整!」
他倆大勢已去,心情不好,隨他去吧。
「夫人大事不妙,大人帶回了天香閣的琴師,琴師為大人撫了一夜的《鳳求凰》……」
無妨無妨,就讓音樂撫慰首輔大人受傷的靈魂吧。
只是這琴師精神頭可真好。
「夫人亂了天了,大人從百花閣領回一個妓子,擺了滿桌美酒佳肴,大人還親手給她夾菜呢……」
媽的,是可忍孰不可忍!
我在這邊清湯寡水,你在那邊大魚大肉,斷人吃食如殺人父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