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擁有了一個電動輪椅。
沈懷瑾又恢復了忙碌的生活,像是刻意羞辱似的,今日的新聞報上,頻繁出現他和許洛的緋聞。
我望著醫院走廊大屏幕上的新聞出神,護士將我的思緒拉回。
「姜小姐,可以探望了。」
「好,謝謝。」
我轉動輪椅,走進了加護病房。
遮光窗簾靜悄悄地閉合著。
舅媽看了我一眼,繼續靠在窗邊,給小芹織毛衣。
我來到小芹身邊,握住她的手,說:「表姐,我來看你了。」
從前,表姐最疼我。
有什麼好吃的,好玩的,總是優先給我。
她是我可以豁出性命去保護的人。
所以這麼多年,我從來沒有拒絕過舅媽的要求。
床旁的儀器滴滴作響,我感受著她指尖的溫度,眨了眨酸澀的眼睛。
想說點什麼,可是似乎也沒有什麼新鮮事能說。
「時間到了,走吧。」
舅媽放下毛衣,不耐煩地催促。
即將抽手的那一刻,我突然愣住了。
「半個小時,別得寸進尺。」
我傻傻地抬頭,盯著舅媽,「表姐她好像……動了……」
「動了?」
我咽了口唾沫,難以置信地回頭盯住被她捏住的指尖,屏住了呼吸。
舅媽臉色一變,閃過狂喜,奪門而出,「醫生,我女兒醒了!」
病房里只剩下我和表姐。
一束光恰好落在她睫毛上,輕輕顫抖幾下,小芹睜開了眼睛。
我激動得語無倫次,「小芹,你……我……」
小芹的視線緩緩落在我的臉上,一滴淚從她眼角滾下來。
她動了動干澀的嘴唇,似乎在說話。
我努力靠近,「你慢慢說……我聽著……」
她嘴唇張張合合,說的是:「阿絢,對不起……」🞫ᒑ
后面,我被蜂擁而入的醫生護士和舅媽擠到了后面。
我坐在輪椅上,呆呆地看著空白的墻壁。
小芹最后一句話回蕩在腦海里。
她說:「是我爸爸開的車……」
6
三年了,我曾經無數次希望,那天是我代替所有人去死。
然而到頭來,我竟然也是受害者。
從醫院出來時,天上飄著毛毛雨。
我低著頭,摁手機號碼的時候,空了好幾次,才給沈懷瑾打去電話。
簡單的幾聲后,對面接起。
是許洛。
「……他在洗澡,有事可以跟我說。」
她語氣驕矜,并不遮掩自己的得意。
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,聽筒那頭傳來嘩嘩的水聲。
我沉默了一會兒,覺得其實這對她來說,是個好消息。
「許洛,我想跟他離婚了,麻煩你跟他說一聲,我們約個時間。」
沈懷瑾占據了我前半生太多的記憶,從青春期肆無忌憚的喜歡,到成年后熱烈的愛意,再到懷著愧疚之心,心甘情愿忍受折磨,似乎過了太久。
是時候離開了。
「不用啊,」她語氣輕快,「你離不離婚,不會影響我在他心里的位置。」
「許洛,我們結婚時,沒有財產公證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
「就是說,沈懷瑾給予你的一切,我都可以合法追回。」
許洛一頓,冷笑,「你憑什麼?一條搖尾乞憐的狗罷了。」
「就憑我是他的妻子,」我撥開濕漉漉的黑發,「哪怕他娶的是一條狗,也可以讓你一無所有。」
「所以,請把我的意思轉達給沈懷瑾,我和他順利離婚,你的事情,我不追究。」
許洛直接掛掉了電話。
小芹很快出院了。
聽說我要搬走,她說:「也挺好的。我爸這些年好賭,敗光了家業,冤有頭債有主,沈懷瑾想報復,就去找他。
」
「我記得你之前想出國留學是吧?」
我嘆了口氣,「算了,太累。」
這些年,我所有的積蓄都用來給小芹治病。
其實,去一個新的地方,離開沈懷瑾的勢力范圍,找一份安穩的工作也不錯。
「好,搬家的時候,告訴我一聲,我有些朋友能幫你搬搬行李。」
七零八碎的衣服鞋子小物件,裝了兩個行李箱,還留有部分空余。
剩下的東西,我不打算帶走了。
之前小芹錄下了一份語音,我發給了沈懷瑾。
不出意外,他會答應的。
和小芹朋友約的晚上六點。
五點半的時候,門敲響了。
我腿剛好,扶著墻壁慢慢走過去。
摁下門把手。
門打開一條縫,轉眼,就有人擠進一只腳。
不是小芹的朋友,而是熟面孔。
沈懷瑾的合伙人,周揚。
曾經叫我脫衣服的那位。
「嫂子,好久不見。」
他逆著光,高大的身子投下令人窒息的陰影。
我猛地關門,卻被他抬手擋住。
「他忙,所以我來跟你談。」
「可是離婚需要本人親自——」
他輕而易舉地推開門,懶洋洋地松了領帶,走進來。
我后退一步,撞到了餐桌上,一個趔趄,險些被絆倒。
他把合同拍在餐桌上,順勢撐在我兩側,刺鼻的煙草味襲來,令人作嘔。
周揚的視線十分露骨,「老大說,離婚可以,兩千萬的夫妻債務,你得分一半走。」
「這是……沈懷瑾的意思?」
周揚挑挑眉,示意我看合同。
上面沈懷瑾的簽名,我一眼就認出來了。
「我并不知情,法律不會判——」
周揚笑出聲,「只要他想。」
是啊,沈懷瑾只手遮天,只要他想,可以隨便動動手腳,讓我背上千萬的債務。
可是明明是二叔做的孽,為什麼,他還要死咬住我不放。
我想給他打電話,周揚突然低頭,嘴唇緊貼著我的發絲。
「跟我怎麼樣?我幫你。」
故作曖昧的氣息,讓我瞬間感到惡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