鎮遠侯死后官兵滿山追捕我,幸好我昏迷前跟一個死護衛換了衣服。后來他將昏迷的我背到山下村子里,通知吳玉如用張家的馬車接我進城。
「那些官兵找到穿你鎧甲的尸體,當作是你死了就收隊了。」吳玉如纖纖玉指為我抹藥。一面說,「不過也可能是鎮遠侯死了,他們做事不用心,這才讓你撿回一條小命。」
吳玉如把我藏在張府尹的房間,大夫三不五時地進來,不過是為帷幕后的我治傷。吳玉如每每來看我,張府尹總是瞪著她。吳玉如偶爾會跟他說說話:「老爺真是好福氣,娶了我這麼好的妻子。」
張府尹瞪紅了眼,也只是多流了些口水。
我在床上又躺了一個月,一身的傷還未養好。這晚是奶母來給我換藥,她說吳老爺、吳夫人來了,吳玉如忙著招待。
吳夫人進京了?我猛地坐起來。
我第一次隨吳玉如進吳府,吳夫人手拿白綾要勒死她。
「她失了清白,還有什麼臉活于世間?」
那是我第一次穿著女裝,只覺得那裙擺令我寸步難行。我將裙擺系在腰間,露出的精壯的小腿......以及大腿。擺足架勢站在吳玉如身前。
「什麼玩意兒清白?比命還重要嗎?你想勒死她,我扭斷你的脖子信不信!」
吳夫人瞪大了眼睛看著我,以及我光天化日之下,露出的腿......
我想聰慧如吳玉如,從沒有認出我是個女子,便是因為我們認識的第二天,我蹩腳地穿女裝,為打架撩起自己的裙子。
沒有哪個女孩會這樣的。
我問奶母:「他們是不是為難吳玉如了?」
奶母說:「左不過是要收回京城商鋪的經營權,竟連給張府的三成利也要收回。不過夫人會處理的。」
晚上, 吳玉如的主屋發生爭執,奶母帶著一干下人避出主院。我強撐著身體走出房間,靠在吳玉如的窗外緩緩地蹲下。
「你也是個不爭氣的,那張府尹都中風了,你才生下個丫頭片子,還把她當個寶?那小妾怎麼就生了個帶把的?」
吳玉如望著搖籃里女兒,沒有理她。
「你要真有腦子,就把那小兒子親自養著,把這丫頭片子扔給乳母去。丫頭片子,有什麼用?」
吳玉如突然問:「娘,你為什麼厭惡我?就因為我是女兒嗎?」
「我教你人生道理,誰說我厭惡你?」
「我被綁架,你為什麼不肯送贖金?」
「你的名聲已毀,贖你回來也不該活著。」
「所以就算我回來了,你也一次次地要勒死我?娘!你可是我娘啊!哪怕我說葉問煙救了我,哪怕你的嬤嬤驗明我并未失身,你看我的眼神卻始終帶著厭惡......可我做錯了什麼?」
「去上香的人那麼多,怎麼偏你被綁架了?我的臉都讓你丟光了!」
西窗下我靜靜地坐著。正因為切身看見吳玉如被綁后生活的巨大改變,所以我對她常懷愧疚。
吳玉如笑了,笑聲哽咽。
「我出嫁前一個月,哥哥也曾被歹徒擄過,還被凌辱一夜,他還在大街上把這件事喊出來,那時你怎麼不覺得他丟你的臉?你怎麼不拿白綾去勒死他?」
吳夫人一巴掌打在吳玉如臉上:「你還有臉提他?要不是你不知廉恥要嫁來京城,你哥哥他會死嗎?你哥哥就是被你害死的!」
吳玉如被打一巴掌,苦笑著:「娘,哥哥是被你害死的!」
她的聲音變得癲狂:
「娘,你怎麼不勒死哥哥?
「娘,你的白綾為什麼只往我脖子上掛!
「娘,你知不知道你勒我的時候,我很痛苦。
「娘,你為什麼如此厭惡我?」
我察覺不對,匆忙起身開窗,屋內,吳玉如整個人壓在吳夫人身上,她的腰帶緊緊地勒在吳夫人脖子上。
很久以前,我也曾見過這樣的場面,只不過那時被勒的人是吳玉如,當時吳夫人兇神惡煞,用盡全力地要勒死吳玉如。
「你父為商低賤,唯利是圖,你就不要臉面了嗎?
「我出身官宦世家,一生貞潔賢淑,怎麼生下你這個寡廉鮮恥的女兒?」
那天我將滾燙的茶潑在吳夫人臉上,一腳踹開她解救了吳玉如。「你不是來勸她嫁人嗎?」
「一女怎能許二夫?金子安既然退親,她就該忠貞自盡,以全名聲。」吳夫人癲狂著喊。
吳玉如不愿自盡,所以吳夫人要親自動手勒死她,再偽造吳玉如貞烈自盡的假象。
所以我怎麼不知道吳玉如心中的恨呢?
生父推她入火坑,生母要她的性命。哥哥漠視之。
我從來都知道她云淡風輕的外表下面,掩藏著怎樣瘋狂的恨意。
她若有若無地向我暗示,只有吳文才死了,她才能得到父母唯一的愛。可我知道,她要的不是 父母之愛,她只是想毀他們所愛。
所以我幫她。
她記恨金子安,所以我留金子安一命,送給她處置。
我從來都是,心甘情愿地做她的刀。
我對她,常覺虧欠。
吳夫人被吳玉如壓在身下,終于慢慢地停止了撲騰。
吳玉如緩緩地站起身,宛如地獄修羅:「我以為你會像救我一樣救她呢。」
我在窗外呆呆地站著:「我又不會踹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