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母親不知他身份,還當他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庶子,被嫡母迫害才逃亡至此。而我母親出嫁前,就是家中不受寵的庶女。推己及人,母親可憐他,也不怕惹上麻煩,擅自做主收留了他。
趙修遠裝作失憶的樣子,在我家躲了三個月。
他不說話,只用他那張粉雕玉琢的臉,騙過了我家所有人。
然后,在他回宮前,僅僅因為我的母親,撞見他與偷偷前來尋他的侍衛說話,他就虐殺了我的母親,一把火燒了我的家。
我被乳娘護在身下,僥幸活下來,再看到的就是一片殘骸。
沒人知道,宋家還有個女兒宋挽秋茍活于世,流落街頭,成了乞丐。
他們只知道太子可憐,被妖妃買兇刺殺,又說天佑太子,讓他在刺殺中活了下來。
而同年的一個冬夜,我在街上流浪,遇到了善心大發,送乞丐糖糕的太子。
「趙修遠,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?」我依偎在他懷中,輕聲細語說著當年往事,「以前在宋家,你教我寫字作畫;后來我成了乞丐,你送我吃食果腹;如今,我陰差陽錯替了容清秋,陪在你身邊。
「趙修遠,你的大恩大德,我該怎麼報答?」
趙修遠睜開了他一直半闔的眼,一身酒氣都散在了春風里。
今夜我沒有易容,那張被大人贊為芙蓉面的臉,堂而皇之地暴露在月色下。
趙修遠瞪大了眼,半晌又笑:「原來是你。」
我攬住他的腰,悄無聲息地順走他懷里的東西,聞言含笑看他:「我以為太子殿下早就知道了。」
他搖頭:「我知道你不是清清,但不知道你是誰。
」隨后垂眸,冰涼的手指撫上我的臉頰,「當年的小娃娃,都長這麼大了。」
他以為我不知道當年的真相。
他還以為我是康王派來的細作,但因為愛慕他,臨陣反戈,投向了他的懷抱。
院里種了好些白玉蘭,花香醉人。
我將徹底醉了的趙修遠,交給了許茗蕤派來的婢女。
傳聞許家二姑娘對太子情根深種,實則一派胡言。
我都還記得潛入許家找線索時,這個聰慧過人的許二姑娘,白著張臉,握著把匕首問我和柳軼是誰。
她與王婉寧的姐妹情是真的,王婉寧身患重病不治而亡的傳聞,她一個字也不信。
也是為著王婉寧,她答應了與我們合作。
翌日,太子妃善妒,拒了太子納側妃請求的消息,傳了出去。
趙修遠難得不顧他溫潤君子的名頭,與許茗蕤鬧了個不歡而散,轉而來我的院子散心。
在他看來,把人娶進來就足夠了,左右許家已經與他綁定,下不了這艘賊船。
他只怕我怨他,怨他給不了我一個名分。
我相當善解人意:「我曾經很恨你,恨你一走了之,恨你移情別戀,更恨你將我忘得一干二凈。但見你將別人娶進門,我就知道我在騙自己。哪怕你身邊已有佳人,我都還是愛著你,連怨恨你都做不到。
「趙修遠,我為了你背主,我只有你了,又怎麼可能怨你?」
這番話說得他頗為動容,愣是抱著我耳鬢廝磨了許久,最后念及我還無名無分才戀戀不舍地離開。
自然,當晚我吐了多少東西出來,就不必提了。
12
圣上越來越虛弱,也就越來越看趙修遠不順眼。
趙修遠的反骨遲了多年才長出來,且隨著圣上的責怪和許家的威脅,長得越來越大。
或許是看透了老皇帝的薄情,又或者是想著自己占了個太子位子,橫豎只要熬到老皇帝駕崩,他就可以繼承大統。所以哪怕康王借此機會,頻頻找茬,他也懶得再與其爭辯。
他將我視作反抗許家和圣上的利器,但凡需要他攜太子妃出席的場面,他都會加上一個我。
甚至看到康王身邊的容清秋時,他也只是微微一笑,轉而攏住我的手,問我冷不冷。
我覺得他有病,正值盛暑,誰會熱?
趙修遠聞言怔了怔,隨即大笑:「秋娘,你是第一個敢說孤有病的人。」
我環顧四周,看到了康王和容清秋,甚至還有不遠處的許久未見的柳軼。
大家都神色復雜。
我坦言:「但我應該不是第一個覺得你有病的。」
他又笑,惹得對面的許閣老面色鐵青,但是坐在上首的圣上,滿臉笑意。
向來仁厚有禮的太子被妖女所惑,行事逐漸荒誕。
康王黨的人屢次借此彈劾,卻愣是次次被圣上駁回。
圣意難測,尤其是行將就木的天子。
年輕的太子為圣上不喜,僅僅年少兩歲的康王自然也被圣上忌憚。
兩黨都被敲打一番,一時之間誰都不敢冒頭,反而原來無聲無息的年幼的三皇子,得了圣上青眼。
朝堂的風向一變再變,暗流涌動,最后在立秋之日爆發。
大理寺卿柳軼上奏,道當年涌州澇災,康王與太子兩派人馬聯手炸毀堤壩,引發澇災,殘害三千余條人命,后又貪污賑災銀兩共計一百萬兩。
此事一出,立即引發軒然大波,舉朝震驚,老皇帝更是第一次氣暈在朝堂上。
翌日,三皇子的生母明貴妃傳圣上口諭,命錦衣衛撥出一隊人馬,專門配合柳軼調查此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