敵國皇帝擅音律,夫君取我的琵琶骨制成樂器送給他。
我被硬生生剖出骨頭,眼角流出血淚。
死后,我化為精怪附在樂器上。
卻猛然發現,那位暴戾的皇帝書房中掛滿了我的畫像。
他小心翼翼地親吻著畫中人,目光繾綣:
「蓁蓁,你今晚還會來我的夢里嗎?」
1
我與陸澤白成婚三年。
這三年,他和我相敬如賓。
從未踏入我的房間,也從未正眼看過我。
我知道,他有個心尖尖上的白月光。
他酒醉流連于花樓,口里喊的都是她的名字。
而我坐在逼仄的院落里,日復一日地繡一幅圖。
我們的生活從未有交集。
直到某一日,他喝多了酒,踉踉蹌蹌地闖進我的院落。
他忽然抱住我,聲音喑啞:
「絮兒要嫁人了。」
絮兒就是陸澤白的白月光表妹。
她同陸澤白青梅竹馬長大,從前設了許多絆子栽贓陷害我。
但是在陸澤白心里,她仍然是冰清玉潔的仙女。
我早就不耐煩他在我面前絮兒長絮兒短了。
聽到她要嫁人的消息,也只是冷笑了一聲:
「哦,要嫁給誰?」
「西涼的皇帝。」
「那個暴君?」
聽到這個名字,我愣了一下。
西涼皇帝以暴戾無常聞名于世,是能止小兒夜啼的暴君。
傳聞他最喜歡折磨女人,凡是被他納進后宮的妃子都難逃一死。
而西涼國力強盛,周圍的小國都喜歡進獻貢女來求和。
孟國也不例外。
聽聞春日里就擬好了上貢的名單,忙忙碌碌了幾個月,闔宮上下都十分重視。
但我沒有想到,絮兒居然會在貢女之列。
怪不得,陸澤白今日如此反常。
原來是小情人要被送去進貢,眼下正心急如焚呢。
但絮兒……
我想起曾經和絮兒相見的幾面,只記得那是個比楊花還要柔弱的小女孩,怕是經不起西涼君主的折磨。
同為女子,一縷同情掠過我的心頭。
于是我緩緩開口:「絮兒……夫君能保便保下來吧,錢不是問題。」
我娘家久居江南,一向以經商富庶聞名。
我以為陸澤白是來跟我借錢保下絮兒。
但此時的他盯著我的目光卻很奇怪,像販子看牲口那般,從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眼。
最后卻將目光落在我的肩頸之上。
他笑了笑,鬢若刀裁,怎麼瞧都是溫文爾雅的模樣。
桃花眼里,此時卻幽深得可怕:
「夫人,有一副很美的肩。」
2
陸澤白是個涼薄之人。
這一點我在成親后便深有體會。
一開始,我也是想好好待他,同他好好過日子的。
卻被他親手撕毀了所有的真心。
大婚之夜,他就去了京城最大的花樓喝酒,任我無德無能的名聲流傳在外。
成親之后,面對婆母的刁難他一概不管,只忙著和絮兒花前月下。
我三年無所出被長輩盤問,而他只是嗤笑了下,卻只字未提我們沒圓房的事情。
我的嫁妝剛帶進陸家,便被他挪了個干凈。
皇家御賜的鳳釵,我隔天就在絮兒的頭上看見了。
這些事我都一樁樁忍受了下來。
成婚三年,我早已看淡。
準備這一生就這麼將就過了。
誰知……
陸澤白居然連這點念想也不給我。
絮兒不想成為貢女遠嫁西涼。
然而御定的名單已經呈上去了,禮單也已經擬好。
如果此時不去,犯的就是殺頭之罪。
唯一的辦法,就是找到一件至奇之寶代替上去。
陸澤白不知道從哪本西域書中看到一個方法:
【以美人琵琶骨,融以鹿血酒,取鮫人之筋,制為箜篌,其音泠泠。】
這件至寶,叫作「美人箜篌」。
是最血腥不過的一件寶物。
因為無論是琵琶骨,還是鹿血酒、鮫人筋,都是以人制成。
我本不贊成他用這樣的法子去換絮兒。
但沒有想到——
他用來制成「美人箜篌」的材料。
是我。
3
被剖骨時,我渾身上下都在痛。
撕心裂肺的骨肉分離之痛,讓我如至煉獄。
也許煉獄都沒有這樣的刑罰。
陸澤白滿臉鮮血,眼神狂熱,定定地看著被剖出來的琵琶骨。
那骨頭潔白如玉,形狀美好。
洗去鮮血后,更是淺淺如一彎蝶翼。
「美人箜篌,美人箜篌……」
陸澤白的雙手顫抖,神情有些病態。
那一瞬間,我居然覺得他像極了地獄里的修羅惡鬼。
可他明明才情滿京城,是人人稱贊的佳公子。
他寫出的詩,足以流芳百世。
他提出的良策,足以澤披四方。
但此時,他只是個披著人皮的畜生。
我眼角泣出血淚,望著他提刀向我走來。
我咬住唇,問他:
「陸澤白,我與你無冤無仇,你何故欺我如此?」
陸澤白笑了笑,沒說話。
他骨節分明的手捋過我的額發。
就像是一個妥帖的丈夫般,替心愛的妻子整理好鬢發:
「蓁蓁,你會懂我的。」
在生命結束的最后一刻。
我所慶幸的,居然是我從未愛上過陸澤白。
倘若如今死的是一個深愛他的女子,那麼她該是多麼的可悲可憐。
我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。
不是因為識人不清,而是命運無常。
死的時候,我居然有些釋然。
這可悲而可嘆的一生……
直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