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活不過來!侯鉞別做傻事!」我沖著他吼。
吼著又哭了:「我死了……別救了。」
死過的人還能再死一次嗎?
涌遍全身的痛,不亞于從城樓跳下,支離破碎的感覺。
他剖開心扉,執拗地把血喂入我唇中。
我的嘴唇,因為血漬浸染,紅如胭脂,是最美的模樣。
而他面容更加蒼白一分,手指沒了力氣,杯盞砸碎在地。
「世子爺!」親信扶起他。
他卻穿過親信的背影,看向虛空中的我,晦暗的眸底瞬間點亮光芒:「江籬,你來接我了?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,你一直都陪在我身邊對不對?」
這是將死之人,回光返照。
他高興地對著虛空絮絮叨叨:「我沒有碰過溫朝顏,她那麼丑,長得和你一點也不像!她死了,你別皺著眉頭生我氣了。」
「我心口這好痛好痛,你為什麼現在才來?」他軟著聲音埋怨,眼底卻笑著濕了,「成親那天,你就該帶我走。」
他這個出身嬌貴的世子爺,確實最怕痛了。
在邊塞,為他包扎下傷口,他也要賴進我懷里:「……疼得厲害,起不來,讓我靠一會。」
吃藥時,臉色也緊緊繃著:「……藥太苦,我喝不下,需要你喂才行。」
這麼怕痛的一個人,卻會為我挨鞭杖,也會在我遇到狼襲時,從狼口救下我, 自己被狼牙咬穿手掌。
無盡的寒冷襲來,我化為片片流光, 慢慢消散。
「溫江籬!」侯鉞踉蹌, 撲到我身邊,拼命想握住飛散的流光, 「這一次我叫對了你名字。」
「嗯……」我微笑著。
「江籬, 來生……我會先認出你!」
番外:
京城中舉辦花朝節, 姐姐提前一天就開始準備、裝扮。
娘親給她用新綢緞制了衣衫, 溫朝顏穿上去, 比滿城的花還要好看。
我守在醫館柜臺后面, 翻開醫書。
溫朝顏蹬蹬跑來, 拉我的手:「江籬別看書了, 陪我一起去長安街頭參加花朝節。」
我垂眉溫淡道:「醫館得有人看著,而且……我不喜歡人多熱鬧的場合。」
其實,我不喜的不是人多的場合。
我不喜歡的是自己素面朝天,滿身苦澀藥味的樣子。
家里最好的衣裳首飾,只會出現在溫朝顏身上。
我終日穿著灰撲撲的袍子,站在柜臺后問診拿藥。
溫朝顏帶小姐妹回來嬉鬧。
我聽見她們說:「你妹妹長得像你,卻沒你好看, 成天板著個臉不會笑, 跟個小尼姑似的。」
她們說得沒錯。
娘親每晚會問溫朝顏有沒有吃飽, 身體可好, 他們從沒關心在意過我。
我只是溫朝顏的影子。
經不住姐姐撒嬌, 爹同意閉館一天,讓我陪她參加花朝節。
走上了擁擠的長安大街,我才知道,溫朝顏的小姐妹病了, 她沒了人陪, 才想起我。
而且,病倒的小姐妹是最胖最丑的那個。
溫朝顏喜歡長安街上策馬奔馳的王孫公子, 她需要旁人襯托她的美。
我穿著樸素淺色的羅裙, 連支像樣的發簪都沒有, 不會搶了她的風頭。
長安的花擺了一路, 斗雪紅、凌波仙……叫得上名的,叫不上名的,花紅碧葉,正應了那句:「春風得意馬蹄疾, 一日看盡長安花。」
擠來擠去的人群里,溫朝顏拎著絲綢裙擺,扔下我, 和她閨中密友不知所終。
我扭傷了腳,索性站在杏花樹下。
滿樹芳菲,也在滿城繁花映襯下黯然失色。
一陣馬蹄響起, 馬蹄踏起落花。
「溫江籬!」
白馬上挺拔的少年郎準確叫我的名字。
我錯愕抬起臉,對上他盛滿的笑容。
他逆光俯下身,手指從我眉心劃到鼻尖:「別總皺著眉,江籬多笑笑。」
「你不知道看你皺眉, 我有多心疼。」
「江籬,這一世,我帶你回家。」
-完-
肆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