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宋季同眼神復雜地看著我,似乎是在斟酌著語句:「你寫這些的時候,有些事都沒有發生過,但你卻提前知曉了……
「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,許是那次事情讓你得了什麼運道。」
他頓了頓,舔了下發澀的唇。
「你總說我有大出息,說我日后必定六元及第,金榜題名。阿娘都未曾這般信過我,可你每次說的時候,都讓我覺得你在說著一些已定的未來。」
宋季同的一雙黑眸緊緊地盯著我,像是在害怕下一秒我會原地消失一般。
「我原是想著若是身份能禁錮著你,那我、那我便禁錮著了,日后我定待你很好來補償你。
「夫子常說我有君子之姿,可我唯獨在這件事上犯了渾。」
他閉上眼睛,同那張紙條一起給我的,還有一道賜婚圣旨。
圣旨上,寫著我和宋季同的名字。
我愣愣地辨著上面的字,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。
——我是沒想到,我居然還炸出一道圣旨來了。
「沈丞相對我極為賞識,我便求著討來了這份恩典。」
宋季同這句話輕描淡寫,可我卻難以想象他到底付出了什麼。
皇帝賜婚歷來大事,宋季同如今不過只是個狀元郎,能夠求來這般恩典,其中定是有沈丞相的相助。
可宋季同到底做了什麼,才會讓丞相都答應——
「你總是這般模樣,好似發生了什麼事都能及時脫身離開。」
宋季同握著我的手腕,指尖冰涼得駭人。
他的聲音逐漸哽咽:「那現在呢?」
——那現在呢?
一瞬間,我覺著手上的那道圣旨竟是有萬斤重。
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,宋季同能想到的最后辦法,便是討來這道賜婚圣旨,徹底斷了我離開的后路。
「你真是……」
我原本是想同往常那般開口嘲諷宋季同一兩句。可剛說了三個字,我的視線便模糊了起來。
兩個傻子對著哭的場景肯定很好笑。
我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番,可仍止不住著想哭。
我原以為是自己在包容著宋季同的任性。但事實上,卻是宋季同在包容著我的私心。
——我的確想過離開,不止一次。
——我對宋家很好、對宋季同很好,也是為了我之后的生活做好準備。
見著我哭了起來,宋季同慌了。
他以為我是在埋怨他討了圣旨,斷了我離開的后路,一時間更是難受得快喘不過氣來。
可他仍在努力安慰著我:「你若是不愿意、若是不愿意……」
宋季同一直低聲重復著「若是不愿意」,卻遲遲說不出后面的話來。
他的嗓音發著顫。
我從未見過宋季同如此委屈的模樣,像是屋檐下被雨打濕的小狗,嗚咽著討要著一點乞憐。
——都這般了,這人還想著加重我留下的砝碼。
「宋季同!」
我拿著他的袖子狠狠地擦了眼淚,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,惡狠狠道:
「我若是真的要離開,一定先想著法子把你塞進我的包裹里,一同帶走!」
宋季同像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般話來,猛地睜圓了眸子,纖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淚珠。
我被他逗笑,沒忍住又伸手蹂躪著他的臉:
「我若是不逼一下,你準備何時同我說這些事?
「我若不松口,你又怎會曉得我打算半夜離開?」
宋季同聽得一怔一怔的。
電光火石之間,他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,氣得咬牙切齒:「我就說那蘇若亭不是個好的!」
「她若不是個好的,你又怎會一次又一次地拜托了她來試探我的態度?」
我調侃道。
宋季同噎了噎:「我——」
「我倒是沒想到,」我握緊了手中的圣旨,眼底一片亮晶晶,「我們空楚竟會說這般動聽的話來討人開心。空楚,你再多說幾句好不好?」
后知后覺的宋季同抿了抿唇,渾身燒得和煮熟的鴨子一般。
半晌后,他像是妥協了。
「我不同你置氣了。」
「江苗兒,我心悅你。」
——只這一句,便勝過千萬。
14.
「你打算如何同娘說這件事?」
「男兒膝下有黃金。」
「嗯?」
「我獻上黃金給阿娘,她定當不會拒絕的!」
「……空楚,你好沒出息。」
宋季同輕咳嗽一聲,轉移了話題,:「禮部的人說,下個月初五是黃道吉日。」
他偏頭看向我,眼底是一片稀碎星光。
我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,彎唇:「好。」
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。
番外 關于字條
宋季同撿到了一張字條,上面滿滿當當寫著的都是他不認得的字。
他記得這張字條,是江苗兒的東西。
宋季同原本是想要還給江苗兒的,可看著上面的字,他又有些糾結了。
彼時尚且年幼的宋季同鼓著一張包子臉,小臉上一片嚴肅之態,但實際上卻在記著先前江苗兒甩了他去找村東宋善的仇。
——這紙張筆墨都是宋善的東西。
「不是好東西!」
宋季同瞪著手里的紙,氣得臉都紅了。
于是他認真想了想,便動作粗魯地把這紙條給藏了起來。
起先宋季同心里有些擔憂,怕江苗兒找不著那張紙會難過,甚至還想著若是江苗兒第三次去找的時候,他再拿出來便是——
誰讓這人不要他,還跑去找那個宋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