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他拂去肩頭雪,倚在榻上,笑瞇瞇的。
好似全然不介意我這副恨不得讓他從狗洞里爬進爬出的模樣。
李元昭忽然遞給我一把精巧的金鎖匙。
那把鎖匙上面有浮雕的流光紋樣,頂端處嵌著一顆小小的夜明珠,顯然是花了心思的。
「朝云,新年賀禮。」
我只覺得有些奇怪。
明明還沒到新年,怎的就開始給我準備起賀禮了?
再一低頭,他已經將鎖匙塞進我手中。
李元昭頓了頓:
「我也想向你討一件賀禮。」
25
我以為他經過這一段時間的堅持,應該是終于忍不住了,準備又說些什麼讓我入宮的鬼話。
不料,李元昭只是想要我給他的衣服像以前一樣繡上「云」字。
「從前你總是調侃,說你繡的字就是我的護身符。」
「所以每次我穿上它出門的時候,都是托你的福,才能平安回家。」
他又說:
「明年的新衣,你還未給我繡字呢。」
以前是以前。
可現在的李元昭是皇上,無論去哪兒都自會有侍衛跟著他。
我只覺得他很幼稚。
盡管如此,看在金鎖匙的面子上,我還是拿來了針線。
李元昭趁機得寸進尺:
「等明日我再多帶幾件來,你干脆繡在龍袍上怎麼樣。」
我伸手去掐他,罵道:
「昏君!」
那動作帶著行云流水般的自然,好似一下子回到荷花村里的恬靜時日。
我突然意識到這一點。
斂了神色,想抽回手,卻被李元昭再度握住。
他修長的手指穿過我的指縫,攥得更緊,不給我任何退卻的機會。
外面晴朗的天光灑進來,氤氳了一室的暖意。
李元昭坐在虛幻的光影里,側頭看我,神色如常。
「忽然覺得,不做點什麼,好像還真擔不起你這句昏君了。」
他順勢攬住我的腰,將我壓在榻下。
26
那天的最后,李元昭被我一腳踢下了榻。
待他離開,我才發現那件繡了字的衣服也被他落在這兒。
這人竟粗心至此。
以他的性子,第二天大抵還是會厚著臉皮來拿走吧?
可接下來的幾天,李元昭安安靜靜的,再也沒有出現過。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我莫名有些不祥的預感。
又等了連續幾日,李元昭還是沒動靜。
托人進宮打探,亦是杳無音信。
恰逢京中流言乍起。
——眉南郡有怪疫盛行,死者極眾。
我這才想起,荷花村有大半數遷走的人,去的就是眉南郡。
前世,那場大疫來勢洶洶。
在沒有任何藥材和食物的支援下,荷花村的人們硬是拖到了咽氣。
唯有死過一次的人才能體會那種絕望。
眉南郡雖然比荷花村富庶許多,但到底是疫病,能撐多久還是未知數。
只怕是地界更大,受苦的百姓也更多。
而正是因為親身歷經那煉獄一般的折磨,我更不應袖手旁觀。
我當即毫不猶豫地花費大半積蓄,連夜添置了車輛馬匹,裝上幾大車賑災物資,直奔眉南郡。
金與銀固然重要。
可千金散盡還復來,它們與人命相比,本就不堪一提。
27
待我趕到,才發現眉南郡的一切已在掌控之中。
這里已經搭好幾處簡易的草屋,用來隔離病人,還有定點施粥施藥的鋪子。
除醫者們班次輪換之外,還通過燃燒蒼術來消毒,無一處不思慮周全。
帶來的藥材食物也幫上了忙。
我松了一口氣,正感嘆這位眉南郡郡守是位高人。
只聽見一個小童說:
「才不是郡守大人。」
「上次姐姐偷偷告訴我,是京城來的李大人哩!」
不知怎麼,突然記起李元昭急著送出的賀禮,還有他向我討要的云字繡。
我喉嚨發干,輕聲問:
「那位李大人呢?」
「他好像病得很嚴重。」
「姐姐說,他快死了。」
28
我一路殺到李元昭的院子。
守在門口的暗衛見到是我,并不敢阻攔。
我一把推開房門。
李元昭果然就躺在床上。
他雙目緊閉,眼下泛著隱隱烏青,像是熬了許久,臉上透著疲憊。
我發現,自己一點也不習慣他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。
「李元昭,我來尋你了。」
我站在他床頭,看見旁邊放著的藥碗。
「誰讓你把護身符落下的?你活該。」
心頭哽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煩悶。
我總覺得自己并不想說這些,可唯有這樣,仿佛因為他懸著的心才好過一點。
眨眨發酸的眼眶,我繼續碎碎念:
「不過你放心,來的路上我都想好了。若你真的死了,我一定會把你忘得干干凈凈,然后好好生活下去。」
「到時候我就帶著你送我的黃金,嫁給全盛京最有錢的男子,每年和他一起去給你燒紙……」
李元昭的眼皮忽然開始抽搐。
我嚇了一跳,眼淚也止住了。
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?
他猛地睜開深邃的眼眸,抓住我的手腕,咬牙切齒地說:
「祝朝云,你敢!」
「你……哭了?」
他怔愣之后,眼里盡是歡喜,更加篤定道:
「你為我哭了,便是在意我。」
明明眼前那人因為過度操勞,累得臉頰都瘦削了許多。
可他還是高興得魔怔了似的,不肯放開我的手。
李元昭解釋道:
「前世那一場疫病來得兇險,又因為荷花村地勢偏僻,我得知消息再趕過去的時候已經太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