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亂那年,叛軍拿我威脅父皇,我被鎖在了廢棄的宮殿里。
父皇不肯救我,一把火將我困在了里頭。
煙火熏燎里,昏迷前,身上被一條濕透的袈裟給蓋住了。
救我的人是青山寺的佛子,永衍大師。
替母祈福,恰逢山匪夜扣寺門,我差點失身,又得他相救。
事后愿以身相許,可他拒絕了。
再后來,我一步一個血腳印跪到山上,問他:「佛不度我,那就度一度我們的孩子,可好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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順永三年,宮中混入了叛軍,我因得父皇寵愛,被捉住關在了廢棄的宮殿里。
他們拿我和父皇談判,要求父皇送上千萬黃金。
那是大半國庫,是宋國的底蘊。
父皇不從,守在宮門口的亂賊趁亂放了一把火。
殿外頭撲了火油,火勢洶洶,一瞬間的工夫,火舌就舔上了橫梁。
煙火繚繞里,我差點以為自己要死在這里了。
一件濕透的衣衫兜頭罩了過來。
暈過去的剎那,我好像見到了神仙。
再次醒來,母后告訴我,是鎮南侯的世子救了我。
她沒有提及為何父皇不愿救我,我也心有靈犀地不去問這個問題。
要一個帝王,為區區一個公主動搖國本,哪怕那個公主榮寵至極,那也是天方夜譚。
母后走后,我喚來了婢女隨杏,問她真是鎮南侯世子救了我嗎?
我見過孟長策,長得芝蘭玉樹,清風霽月,可那性子絕對堪比冬日里的石頭,又冷又硬。
尚書府的嫡女看上了那副皮囊,特意花了大工夫去和他偶遇,帕子丟到他腳下。
他卻無動于衷地踩了上去。
一片芳心被踩得稀碎。
后頭又有不信邪的世家小姐撲擁上去,卻個個被打擊得潰不成軍。
聽聞,他對女子克己守禮,涇渭分明,又怎麼可能不顧安危來救我?
隨杏往身后望了望,小聲道:「公主,宮里頭不讓說,好似青山寺的佛子救了你,他恰巧在里頭禮佛。出來后有幾個不死心的賊子想傷害你,正好孟世子趕到了。」
青山寺的佛子?永衍大師?
父皇為何不讓人與我說?
永衍大師是他請進宮里替皇祖母誦經的貴客,往年都會有一兩個月住在宮里。
我只是遠遠見過他兩次。
一次是在幼時貪玩,躲開了婢女,藏在了花園的假山里,結果睡了過去。
春寒料峭,滿宮的人都在尋我。
等我瞇著眼走出來時,就見到永衍大師一身青衣,提著燈籠站在入口處看著我。
他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,清冷卓雅,面如冠玉,劍眉下的星目似潺潺春水,整個人如同從古畫里走出來的一般。
我差點以為自己遇見了謫仙。
仰著頭問他是從天上哪個宮里下凡來的神仙?
他念了句佛號,把手里的燈籠遞給我:「貧僧是人,宮里都在尋公主。皇后急壞了。」
「你也是來尋我的嗎?」
「貧僧只是偶遇,公主快些回去吧。」說完他便走了。
離開的時候,我又覺得他像妖,一眨眼便隱沒在了黑暗里。
那盞燈籠我一直藏在殿里,說不清為什麼,但總覺得就算沒有那盞燈籠,他也定能找到我。
再見面時,是在我的及笄宴上,永衍大師替我祈福。
兩旁座位上的不少貴女眼神都往他身上瞟。
我一時玩心大起,便問他有無中意的女子?我可以讓父皇替他賜婚。
永衍合上經書,眉眼半闔,清潤的音線不急不緩:「勞公主費心了,貧僧已入佛門,六根皆凈。」
「當了和尚也可以還俗,難道你要做一輩子的和尚嗎?萬一以后遇到了喜歡的人,不是也不能在一起了。」
母后在一旁輕踹我腳尖,打著讓舞姬獻舞的由頭岔開了話題。
回去后,我被母后訓了一通。
她說永衍大師是佛祖門下最得意的弟子,曾預言了宋國幾次大難。
包括我幼時所經歷的叛軍逼宮。
莫說他在民間受百姓信仰,就是宮里,我的父皇也絕不允許他還俗的。
我覺得有些神奇,當了和尚真能預言福禍嗎?
隨杏說,她未入宮前所在的家鄉鬧了饑荒,村里從啃樹皮,到易子而食,差點就吃到她了。
當地官府不作為,欺上瞞下。
是永衍大師派人傳話給了宮里,讓皇上得知了情況后派人來濟糧。
所以永衍大師是百姓心里的真佛。
我將信將疑,當了和尚真有那麼神?
趁永衍還在宮里替皇祖母誦經的時候,我三番五次找借口過去請教。
去的次數多了,皇祖母也知我心思不在她那兒。
我說我想參佛。
她嚇得抱住我,一口一個小冤家,為何這麼想不開?
直到我解釋了數次后,她才相信,我不是對參佛感興趣,而是對講佛的人感興趣。
永衍說,我紅塵羈絆太深,佛法對我來說過于深奧。
我不信,特意搬了案幾坐在他對面,看他如何在佛經上注解,如何講學。
永衍的手指干凈圓潤,骨節修長,執筆時,能見淡青色的脈絡蜿蜒而上。
一手漂亮的小楷讓我艷羨不已。
窗外杏枝探頭,他就坐在底下,一筆一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