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是了,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。
那一日我隨皇帝離去,邁出鳳儀宮的殿門時,母后冷著聲音在身后喚住了我。
她說,若我當真就此離去,她便從此沒有我這個女兒。
她說這話的時候,皇妹就倚在她的懷中,目光凄楚,如同一只受驚的小鹿。
見狀我亦抬臂抱住了皇帝的臂彎,朝著身后得意地開口:「兒臣想要的東西,母后已經給不了了,縱然不回又如何呢?良禽擇木而棲,這是父皇從前教授我的道理,我為人女,自當身體力行。」
「滾!」母后的面色黑沉如水,鳳儀宮的宮門從此對我緊閉。
我沒有忽略皇帝面上的那抹得意。
他是被權勢迷了本心的人,便恨不得全世界都同他一般才好。
只有清白的人消失了,他的污濁才會顯得不那麼墮落不堪。
07
之后的時間里,他果然如他承諾的那樣,將我帶在身邊培養。
只是他也沒有放棄籠絡皇妹。
那些白日里他在書房中親自與我講過的權謀之策,內容上原封不動的券抄本便會在夜里出現在皇妹的床頭。
他像養蠱一般,培育著我和皇妹成長。
兩頭端水,卻始終不曾真正亮出底牌,明示自己將寶押在了哪一方。
索性他也只有兩個孩子了,無論是哪一個,最后勝出的人,必然是和他最相像的,繼承他那卑劣無恥、不擇手段的精神,登上他的寶座。
也是因此,母后對我與皇妹越發寒心。
我早不在鳳儀宮住了,皇帝為我另開了公主府,我尚未及笄便有了自己的封地和府邸。
這份寵愛看似是獨一份的。
可他卻又在我搬去那一日,大張旗鼓地派人在同一條街巷的巷尾處又建一座公主府。
他在等待著誰人來投誠,不言而喻。
可皇妹始終和母后生活在一起,只是她們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僵。
到最后,母后連多看皇妹一眼都覺得厭棄。
縱使這樣,她也不離開。
或許她早悟到了,如今的她取悅皇帝最好的手段,就是用自己去惡心自己的母親。
無論是我們誰能夠真正傷到母親的心,令驕傲了一世的母親向他服軟,都可以得到他的青睞。
就這樣,我和皇妹在與彼此的明爭暗斗中長到了十七歲。
生辰的前一夜,皇帝將我叫到了書房中。
這一次,他揮退了所有內侍,坐在高座上,帶著威儀的氣度審視著我。
他問我這些年來可怨他游移不定的態度。
我低下頭,自稱不敢,被甩袖半遮在外的手指卻緩緩收緊。
皇帝將一切看在眼中,輕笑出聲。
他說,這些年來,他雖平等地看好我和流月,可在他的心里,一直偏向我這個主動追隨在他身邊的女兒。
「因為只有你能實現朕的心愿,解除朕心間的病痛,霜華,比之流月,朕更欣賞你的一點,便是你的勇氣。」
說完,當初的那把長劍再度被扔在了我的跟前。
他要我在自己十七歲生辰那天,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。
他說:「皇權之路,從來都是尸骨堆疊的,當初朕登上這個位置,朕之兄弟便盡數死于朕之手中,你要同朕坐在一樣的位置上,理應同朕一樣的孤獨。」
我本伏跪在地,聞言驚慌地抬頭,正看見燭火下,皇帝癲狂的眉眼。
他早知道了,當初小太子的死和鳳儀宮脫不了干系。
只是他未曾懷疑到我和皇妹的身上,他自以為兇手是母后,以為是母后讓他失去了最愛的兒子,所以他也要讓母后被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兒奪去性命。
那一夜,我從宮中落荒而逃。
皇帝說,若我不能把握住這次機會,那他只好將瓊枝另投他人。
這個人不是我,也不是皇妹。
我們都拒絕了他弒母的提議,向他展示了他想當然中的女子天性里當有的脆弱。
而后明鈺便進宮了。
明鈺是皇帝篩遍族親之后挑選出來最為溫柔敦厚之人,他滿腹學識,身負奇才,為人卻是謙和,與世無爭。
皇帝正是看中了他這份無爭,將他選作了繼承人。
也是在那時,宮中上下才明白,這些年來,皇帝說要栽培我和皇妹,不過是戲弄我們的說辭。
明鈺成為皇權繼承人,不需要和兄弟反目,也不需要背棄父母。
他的一雙手干干凈凈,只需要批斷案牘,不需要染上鮮血。
甚至在八年前,先太子剛去世的那一年,皇帝便為他請盡了天下名師,精心栽培他。
更是將所有的矛盾轉移到我、皇妹和母后三人之間,使明鈺的存在得以被深藏。
這些年來上演在宮中的戲碼,不過是他對我們的報復。
他要讓我、皇妹和母后誰人都不好過,要將我們玩弄到底。
生辰前的那一日,無論是我和皇妹誰人應下他的要求,真正去為了權力殺害自己的母親。
事后我們都會被處死殺害,他從本心中,便不曾希望我們成長起來。
而現在母后未死,他的戲自然還要唱下去。
明鈺入宮,皇帝分別去找了我和皇妹,告訴我們這不過是他對我們不聽話的一點敲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