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捂在我嘴上的手慢慢移開,謝綏「噌」的一聲抽出腰間寶劍,顯然已開始防備。
「吾乃長寧侯府褚柳氏,家兄有疾,特回府探望,還請大人放行。」
身側之人身形明顯一動,顯然是未曾預料到有如此巧合。
「謝綏你別怕,是我。」我聲若蚊吶解釋一句,即刻掀開車簾遞出一枚令牌。
為首的將領畢恭畢敬將令牌還回來:「原來是褚夫人,實是事發突然,還望褚夫人海涵。」
7
馬車越走越遠,我這才稍稍放下心來,默默擦了一把額角的汗。
「小陳,別怕,這人我認識,你繼續往前走吧。」
同車夫吩咐完,我又猛地想起什麼,即刻往身后看去。
他大可以飛檐走壁,輕而易舉地逃脫,方才那般——
「謝綏,你是不是受傷了?」
他若未受傷定不會出此下策,方才我分明聞見一股血腥味,我再也顧不得體統,伸手在他身上四處查探。
我在他的肩膀處摸到了一團濕熱粘膩,刺鼻的腥味讓我大腦白了一瞬,不由自主紅了眼眶。
「謝綏,你疼不疼?」我緊緊捂住他的肩膀,好像能感受到溫熱的血液緩緩流進我的掌心里,燙得我心都顫了顫:「謝綏,你疼不疼呀——」
一片黑暗里,手忽然被重重撫開,夾雜著質問與嘲諷之聲刺入我的耳膜:「褚柳氏,你現在是在做什麼?」
從方才到現在他一直都在沉默,似乎此時才回過神。
他的姿態很是強硬,聲音里卻像壓抑著巨大的痛苦:「我還沒死,你哭什麼喪。即便我死了,也輪不到你為我哭喪。」
在這一方昏暗逼仄的空間內,他說話時的熱氣悉數呼在我臉上,我們離得很近很近,可卻覺得,我們之間隔著好遠好遠。
「為什麼這般耍弄我?」
「為什麼哭?明明被你拋棄的人是我。」
冷冰冰的話語如利刃一般刺在我的心上,叫我再也抬不起頭,也不敢再靠近。
自覺尋了個角落,垂著頭抹眼淚:「你的內應在哪里接你?他們呢?你快讓他們出來接你走。」
「你為什麼獨自行動,這太危險了,梁王不是好人,你——」
「褚柳氏,你憑什麼同我說這些話?你該不會,對我余情未了吧。」他自嘲地笑了笑,聲音越來越輕:「怎麼會呢?你說你死也不會嫁給我。」
「罷了,前塵往事何須再提。今夜多謝。」
他能這麼想是極好的,可不知怎麼,我并未因此高興起來,酸澀的情緒塞滿了胸腔,心中是鈍刀割肉般地疼。
「要送你去哪里?」我又問。
他捂著肩膀,許是因為疼痛緊緊咬著牙,聲音愈加凌厲:「你就這麼厭惡我?」
「我只是擔心你的傷勢。」我手足無措地解釋道:「你讓你的內應接你走,早些去醫治吧。」
他掀開車簾東張西望一會:「不行,梁王府的人或許在暗中尾隨,等我一下車,正好將我就地斬殺。」
我急得火燒眉毛,聲音都變了調:「你可是太子,他們豈敢。」
「我現在這個樣子,誰知道我是太子,屆時將我隨便往荒郊野嶺一拋,太子之位早晚都要易主。」
「那可怎麼辦呢?」
「你就一點想法都沒有嗎?蠢貨。」
我覺得十分委屈,「那我帶你回侯府處理傷口,二哥有疾,家中定有醫士,明日一早我再找人來接你。」
「看來也只能先這樣了。」謝綏嘆了一口氣,慢慢不說話了。
「謝綏?」
沒人應我
「謝綏?」
我又喚了一聲,還是沒人答應。
「謝綏......」聲音里已經帶著哭腔了。
我朝他撲過去,晃了他兩下。
黑暗里,他忽然睜開了眼睛
「你究竟喚我做什麼?你怎麼不喚我太子殿下了......」
我很害怕,我怕他死了。
一室昏暗,馬車里只余我的極力克制的抽噎聲。
許久之后,響起一聲嘆息:「我肩膀疼,想歇一歇,不會死的,不要再叫我了。」
「你別閉眼睛呀,你別閉眼。」
「褚柳氏,你何必如此,你已經變心了,你不要我了......」他的聲音愈加微弱,然后止息。
我慌亂地上前查看,就著簾外月光,只見他歪著頭靠在車壁上,模樣沉靜,似是睡著了。
「小陳,快些,再駕快一些。」
「是,夫人。」
品著夫人這個詞,眼淚爬了滿臉,卻還在無知覺地喃喃:「沒有變心,沒有變心,一直都是你啊。」
8
二哥倚在床上,正持一書卷凝神。
慌亂不安的一顆心安定下來,我再也忍不住撲在他床邊,聲淚俱下向他道出事情原委。
借著夜色遮掩,車夫小陳和二哥的侍從長青將謝綏悄悄運進了二哥房里。
「此事不宜張揚,長青,去拿酒和金瘡藥來,我先為他清理傷口。」
二哥在里間為謝綏清洗傷口,我站在屏風后死死咬著唇,望眼欲穿。
到最后,整個人無力地滑坐在地上,我將臉頰埋進膝蓋里,肩膀不住地抖動。
過了好久好久,一雙手輕輕柔柔覆在頭上:「別擔心,他沒事了,讓他先休息吧。」
二哥俯身朝我伸出手,高大身軀的陰影整個將我籠罩住了:「起來吧,地上涼。」
「我去看看他。」我撫了一把臉上翻騰的熱意,慌亂地朝里間跑去。
屋室內血腥味依稀可聞,我趴在謝綏床前,望著他平靜的睡顏,心下戚然。
「夜深了,回去休息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