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容兒,你恨金陵嗎?」
「或許吧。可我喜歡長干里,喜歡它盛世繁華,喜歡里頭的芙蓉金絲糕。最重要的是,金陵城里,有爹娘,還有你。」
「我恨它。如果不是它太過繁華,皇上就不會那麼快動心思。這樣的話我會跟你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,岳丈也可以安享晚年。」停了停,陸檐又自己道:「可也正是因為它,我能遇見你。」
「待在鮮卑越久,我就越想念金陵。」
我又朝陸檐懷里蹭了蹭,「也不知道金陵的星空和今夜的一不一樣,我不管了,明日便啟程回去。」
陸檐吻上我的額頭,周圍似起簇簇螢火:「好,聽娘子的。」
「路上把青梅果酒帶著吧,我保證牛飲前會啜一小口的,等確定味道了再決定吐不吐。」
「……」
陸檐與我躲金陵躲的遠遠的,這也尷尬的導致,我們一路車馬兼程了一月的功夫才到金陵城郊。
城郊沒有什麼變化的,往前走幾步越過城墻,便是我與陸檐經常打賭坐的那個涼棚。
「打個賭,第三批進城的如果是名男子就聽你的,是女子的話就聽我的。」
我們只等了片刻的功夫,一位醫女打扮的姑娘便背著背簍進了城。
「聽我的,去找喻斛。」
陸檐青著臉十分不情愿地點點頭。
我們循著醫女的步伐,一路走到了喻斛府前。
「實話告訴你,這名醫女我認識。她思慕喻斛已久,也是位圣手,我想你想的渾渾噩噩那幾年,她扮作婢女時常來給我穩住心脈。」
「倒數第二句話再說一遍。」
「什麼?」
「想小爺想的什麼?」
「……」
小廝去通報前,我摘下面紗,陸檐則是摘下了一直戴著的幕籬,露出頰上顯眼的刀疤。
喻斛跌跌撞撞地出來了,身后便跟著那位寡言的醫女。
我扶額,仇果然是記著的。因為陸檐這個人,讓小廝傳達的只有一句話,一片冰心在檐上。
喻斛在奔到我們面前時,先是看了看我微微隆起的肚子,又望了望陸檐面上的傷疤,最后停下步子,與我們拱手一作揖:「小陸將軍……陸夫人。」
「聽聞喻大人又高升了,恭喜。」
陸檐這句倒是真心實意地恭賀,我附和著他笑著頷首。
喻斛目光在我們身上停留一陣,繼而道:「多謝。你們夫妻二人不會無事回來,此番……此番是想進宮?」
「皇上病情如何?……我母親如何?」
這次是喻斛身邊的醫女開了口,她聲音輕柔卻字句有千鈞:「皇上大限之年,怕是熬不過去。嘉言公主身體康健,只是憂思過甚。」
厲害啊。普天之下敢直接斷言皇帝的活不過今年的怕是只有這姑娘一個了。
喻斛傳了信去宮中,不多時便有大太監來了府上,他看上去比多年前要蒼老許多,身子逐漸的彎了下去。
去宮里的路上,實在是有點恍如隔世。
陸檐聽到我粗重起來的呼吸聲,抓住我的手,輕聲道:「沒事,這次我一步也不離開你。」
我在皇宮待過的地方并不多,但是巧了不是,皇帝養病的地方就是我住了好幾日的摘星樓。
我與陸檐齊齊帶著幕籬,宮人們大多以為我們是請來的什麼游方術士,像是習以為常。
陸檐甫一進入摘星樓,便被等待許久,迫不及待沖上來的嘉言公主抱住。
分明之前還是明媚猶存風致的女人,現在面上多了許多道縱橫的溝壑,她雙手把住陸檐雙肩,想說什麼又一個字都蹦不出來,只盯住陸檐,像是要把這錯過的多年補回來。
最后她摸著陸檐的傷疤,似哭似笑:「看上去好多了,也是,我家檐兒那麼愛俏,定是要好好將養的。」
陸檐無奈地笑著,「今月的家書上都說快大好了,母親不用惦記著這種小事。」
嘉言公主抹了抹眼淚,又看著我:「阿容,你、你有喜了?」
我點點頭,「屆時我們再偷偷回來給你和父親看一看大胖小子。」
嘉言公主深深一嘆,「好,真好啊。可惜近日朝堂事多,陸懷分不出神來看你們。」
「去看看皇帝吧。」
進去小屋時我先是聞到了一陣藥味,然后就是蜷縮在塌上的皇帝,聽到動靜,皇帝偏過眼來,那麼多人,他似乎只看到了我。
窗外起了一陣風,他一聲又一聲地喊著我:「清清、清清、卿卿,卿卿啊……」
「他喊的誰?」
嘉言公主目有追思:「你母親。她死之前一眼沒有看皇上,一句話也沒有留給他。江浸月死的時候也是這般,明明和皇兄都是一起長大的,臨了頭竟然鬧成了這樣。」
陸檐想開口,我攔住他,走到皇帝床前,用最輕柔的話語對他道:「死了這麼多人,你到最后只覺得是『鬧』?」
父親常說,很奇怪的,我與母親有八分像。
皇帝瞳孔驟然睜大:「卿卿,卿卿是你?」
「何來卿卿?是你殺了她。」我搖搖頭。
陸檐趕忙上來扶住我,看著皇帝時的目光盡是悲哀。
嘉言公主嘆道:「他一直在撐著,一是過幾日顧音兒會代表鮮卑回金陵,二是、是放下不兒時摯友。」
「我原以為只有皇上會粉飾太平的,母親便也不必如此了,九泉之下就算父親母親能原諒這一切,我至死都不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