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既如此,齊歡歡任憑九千歲處置。」
他轉過身,午后的陽光將盡,長長的背影拉在我的身上,透著涼氣:「你既不知魘足,就去花簪樓陪你的好姐妹吧。」
宋止語氣譏誚:「好好享受享受男人的滋味。」
我想反諷他,張了張嘴,最后只道:「倒是個好地方。」
二十一
到了花簪樓沒幾日,我遲到的葵水就來了。
我哼唧唧地在躺在嫣紅的房間里叫喚疼。
嫣紅一邊嫌棄我不中用一邊指揮著小丫頭給我熬糖水。
我把自己縮成一只小蝦米,感嘆:「好姐姐,要是沒有你,我可怎麼辦呀。」
嫣紅沒好氣道:「不就是個男人,瞧你那沒用的樣子。」
我往被子里再鉆了鉆,甕聲道:「你是沒遇到。」
嫣紅嗤聲:「姑奶奶遇到的男人比你葵水來的次數都多。你聽姐的話,男人嘛,玩玩就好。玩膩了換一個。」
說這話的嫣紅絕對想不到,有一天她會被一個男人治的死死的。
我在花簪樓里如魚得水,方媽媽是我娘親的舊友,還有嫣紅護著。
我混在一群鶯鶯燕燕里,吃酒打牌,好不快活。
有時候碰到年輕俏公子,也有小姐妹會促狹問我要不要上。
我興沖沖上去調戲小公子,沒兩番就敗了興致回來。
總是少了幾分滋味。
直到有一天,傅辛來了,說:「我帶你去見他。」
我心里一顫。
二十二
他還活著。
我趕了三天三夜的馬車,終于見到了宋止。
在鬧市中,他立在一個院子前。
院內跑出一條小狗,撅著胖嘟嘟的屁股搖啊搖尾巴。
他嘴角盛著微笑,伸開雙手:「娘子,歡迎回家。」
我不是愛哭的人。
可我一邊跑,一邊擦著眼淚,鉆進他的懷抱里。
東嗅嗅西嗅嗅。
宋止笑道:「娘子在聞什麼?」
我抽抽嗒嗒:「嗚,在聞,嗚,有沒有野女人的味道。」
宋止從我的眼角開始輕輕吻下來,舔走我的眼淚:「傻歡歡,我只有你,我只要你。」
「我,我不傻。」該死,哭起來怎麼就止不住呢。
「是,我家歡歡最可愛最聰明了。」
臭男人,就會哄人。
二十三
我問他,
「圣上肯放你走了?」
宋止眼里蘊滿了笑意:「不放不行啊,家里有只小狐貍精等著。」
我哼哼:「你就不怕我真信了。」
宋止正色:「我信你,亦如你信我。」
我將自己搖進他的大掌下,「穩妥了?」
他說:「穩妥了。」
這天午后,他將從前的經歷細細與我道來。
先帝去世的早,輔政大臣各有各的心思,今上小小孩童幼年時根本掌不住局面。
那時他也不過就是個卑微的小太監,卻敢在御花園里毛遂自薦。
他在賭,要麼實現自己的抱負還人生一個精彩,要麼岌岌無名破卷席扔出。
他想,他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。
小皇帝說:「小太監,你很勇敢。」
后來,他果然不負所望,將朝中的權力漸漸收攏,也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。
那些糟污的事,他全攬在身上。
世人的罵名,他也接受。
他只希望拔掉了腐朽的釘子后,這個王朝能活得更久一點。
他交給圣上的,是一個清明的朝堂。
他說:「窮人的日子,太苦了。」
他受過那些苦,所以希望能少一些人受苦。
至于他自己,他沒說出來的話,我也能猜到。
即便是一心為國,他也害怕圣上未必真能容他。
這一遭偷天換日,世人均以為九千歲已亡,圣上若是不念舊情,大可以假戲真做。
所以他才要早早把我送走。
個中風險,非三言兩語可說清。
「歡歡,我一直奇怪,你為何從一開始就如此信我,畢竟……」
我起身,拿唇舌堵住了他的嘴。
畢竟他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九千歲。
看著他沾滿春色的面龐,我眨眨眼:「我瞧見過你第二任妻子。」
本該死在新婚夜的成靈,卻是點胭坊的幕后主子。
被家族送給九千歲的女子,都是可憐人。
是宋止給了她們新生。
我想,一個真正心疼女子的男子,他的心一定是柔軟的。
何況,他心里還裝了蒼生。
我說過,他是世間最偉岸的男子。
宋止滿目碎了星光,嘆道:「我家娘子果真玲瓏剔透。」
門外的小狗跳上了窗戶。
太陽下了山。
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里。
心上人在身邊。
真好。
-完-
姜嘉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