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請王爺說出名來。」
「竹青客,你可聽過他?」
我不懂為何要提及他,此人的作畫水平有限,筆法粗曠不拘泥常規,聽聞他最愛找人鑒畫,但大多都讓人嘲弄一番。
「沒有聽說過?」他又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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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他自有一番骨格,非常人可比。」我從不在背后妄作誹議,若真要說,也是悅耳之語,免得不尊重。
但他卻有了興致:「你繼續說。」
「他并不像文人清客,倒像是用武之人。」
「何以見得?」
「筆法犀利干脆,重重落筆卻又要輕輕提起,帶著些許克制,想來是個心思極重之人。」
他笑了,口吻更比方才溫柔:「我這幾日正好與他訂了一副畫,待交上來再與你品鑒一番。」
我點頭,且見他闊步而去。
春煙端著茶盞進來,對我說:「王爺這就走了?」
「說了一堆畫的事。」
春煙詫異,問:「是不是想從王妃這里拿畫,我們這里可有不少寶貝玩意呢。」
我搖了搖頭:「他欣賞竹青客。」
春煙聽見這話就笑了,說:「果然是個只會上戰場的武將,竟會喜歡那樣人的畫。」
「少胡說。」我輕嗤。
「王爺其實蠻好的,若是能喜歡上姑娘,這便妥當了。」
「胡言亂語。」
「姑娘?」春煙往我這里探過腦袋,一臉的疑惑模樣,又問,「姑娘是不能喜歡上王爺的嘛?」
「不能。」我篤定。
「為何?」
「我記仇。」這可不是玩笑話,我對春煙不需要隱瞞。
倒把她弄懵了,說:「若是往后王爺待姑娘好,以前的事情就可以一筆勾銷的呀。」
「我偏偏不是這種人。」我拿起書卷坐下,又說,「我開始就沒喜歡他,往后也不會。」
春煙皺眉,似是泄了氣一般,繼續問:「那......如果王爺對姑娘極好極好呢,好到可以拋棄那個通房,從此只愛姑娘一人,這樣都不能?」
「你去倒茶來,我渴了。」我不想說這事。
「姑娘好倔,以后有好日子不就行了。」春煙不懂,嘀嘀咕咕的出了屋子。
往后兩日,楚懷戰總讓人送些畫來讓我品鑒,我將心中所想一一寫下,再讓春煙送去東北的書房。
春煙一回來就同我嘰嘰喳喳:「姑娘,王爺面上是個將軍武士,心里卻想當個文人。」
我不答,沒興致知道。
「書房里全是文人墨客的書畫,詩詞歌賦樣樣齊全,還有古琴曲譜,竟不知粗漢心里藏著細針。」
我往她那里打量一眼,她即刻作禮:「是我僭越了。」
「我瞧你是想嫁人了,明兒個就給你配人。」
春煙一副哭腔,連忙求饒:「我無非是想牽個紅線,當個紅娘。」
「你且收著些,否則我送你回盛府,要不得你了。」我嚇唬她。
「木已成舟,姑娘再不樂意也沒用。」
「備馬,趁著王爺在別院,我回一趟盛府。」
「做什麼去?」
「同爹娘說會話。」我并沒有講明,是想著回去探點口風,不知爹娘對楚懷戰到底怎樣意思,若是我執意不爭寵,又當如何。
對外,自然是宣稱往莊子上去,正欲上馬車時,有人喚我:「五嫂是要去哪里?」
我側目打量,是楚懷仁在馬上問我。
他與藕色錦袍相襯,嘴角永遠帶一抹笑意,他擋住了照射在我身上的陽光,卻比陽光更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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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......」我不習慣撒謊,因此說的模棱兩可,「去外頭。」
「是去莊子上吧。」他將馬兒掉了一個頭。
我稍有遲疑,終究未答。
「我同五嫂一道去,聽說莊子上的花都開了。」
「別院那邊的風光更好。」我疑惑他為何不跟著楚懷戰過去那邊。
心下有了揣測,畢竟我不止一次提起回去盛府,都不曾答應。
或許,這正是楚懷戰的吩咐,否則他也沒必要非跟著我不可。
春煙扶我在馬車里坐穩,一面小聲說:「姑娘,回不了盛府了,該怎麼辦。」
「那就這樣吧。」我也無可奈何。
馬車飛馳,一路上皆是春季的怡人姿態,時不時就能見著花樹,粉瓣隨風飄落,撲灑進我攤開的掌心里,不免消了些怨氣。
莊子上的景致更是撩人,幾百畝的花田占滿眼簾,淺淡淡的香氣繞進鼻尖。
我心中有事,因此未能體會出什麼,裝模作樣看過幾眼就要回府,頭也不回的往馬車那頭走,只盼能甩掉多余之人。
突兀的,不知有什麼東西從我這里飛來,嚇得我瞇眼,轉瞬就有一只寬大的衣袖替我擋住,上有秋桂暗紋,在陽光底下幻彩流光,頭頂有一只風箏飛上了天。
「五嫂,沒受驚吧。」他溫柔悅耳的聲音傳來。
我未抬眸,挪開兩步,越過他往前行。
心跳得厲害,不知是受了驚,還是他幾乎要靠近我鼻尖的衣袖令我不適。
春煙追上來,她扯住我的長袖,說:「王妃且等等吧。」
「等什麼。」我生怕被人發現了心中的那點慌張。
「回頭看一眼。」
「不想。」我執意要走。
但這丫頭非要我看一眼,且聽見身后之人也在喚我:「五嫂,你看我......」
「姑娘,只看一眼,好嘛?」春煙朝我一笑。
我只得答應,轉身看過去。
晴空中有數不清的蝴蝶風箏在飛,千姿百態。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情景,將方才那點緊張尷尬消褪了大半。
「姑娘,太美了,是吧。」春煙驚嘆。
楚懷仁往我這里過來,手里拉扯著一只蝴蝶風箏,說:「五嫂,你放過風箏嘛,要不要來試一試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