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這些曲晶當然不會說。
路遠猛地聽到這樣惡毒的話,本能地白了臉,緩了緩才笑,“我不信。”
“你不信?呵呵,你憑什麼不信呢。我給他生了一個孩子,都不敢妄想把他據為己有,你憑什麼呢……”曲晶的聲音幽幽的,帶一點神經質。
路遠警覺,去推車門,“不知道你在說什麼……”
曲晶落了車鎖,扔過來一張照片,上面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兒在喂兔子,旁邊是眼神復雜地看著他的鐘澈,兩人眉眼有幾分相似的涼薄。
路遠深呼吸,努力笑一笑,“大姐,八點檔看多了?別說不一定是他的,就算真的是他的,也不代表什麼……”
曲晶掐了煙,冷笑一聲,“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,看來你是死心塌地賴著他了。你是不是當了太久小公主,忘了自己是個連車都不能下的廢人了?”
她奪過路遠手里的手機,下了車,扔進一只錄音筆,然后鎖車門升起車窗,“你要是忘了,我就提醒提醒你。”
曲晶從容關掉燈,走出去,拉下厚厚的卷簾門。
車內的路遠連出聲阻止都忘記,一片黑暗里她瞪大了眼睛,聽見錄音筆里不斷傳出車禍時刺耳的剎車聲、鳴笛聲、撞擊聲、爆炸聲、呻吟聲……
不停不休的尖利聲響和她幼時慘烈的車禍記憶漸漸連成一片,將她每一根神經都慢慢割斷。
黑暗、酷熱、噪音、狹小空間……路遠被困在車里十一個小時,車禍造成的幽閉恐懼卷土重來。
錄音筆就在前座下的縫隙里,她卻夠不到;車門鎖就在前面的儀表盤上,她卻摸不著。她滾落到前后座椅中間,狼狽地掙扎,徒勞地呼救,直到精疲力盡,奄奄一息。
為了摧毀她的心理和意志,讓她承認自己是個廢人,曲晶用盡了一個二十幾歲女孩子所有的聰明和惡毒。
路展在香港。懷孕的宋茵陳跟著警察匆匆走進車庫,只看了路遠一眼,就暈了過去。
宋茵陳差一點流產。
路遠在醫院住了半個月。
鐘澈在她入院那天中午趕到醫院,剛下飛機的路展二話不說揮拳迎面打過來,拳拳到肉,聲聲悶響。
鐘澈毫不反抗地生受著,踉蹌著靠墻站穩,抹一把臉上的血,低低地懇求,“讓我進去看看她……”
路展看都不看他,一字一句從牙縫里往出擠,“可以,你踩著我過去。”
鐘澈坐在病房外的過道里,蒼白狼狽,像個孤魂野鬼。
曲晶的行為不夠刑事立案。路展把怒火都發到鐘澈身上,“你為什麼不滾回爛泥里去?和你那些人渣朋友一起腐爛!”
宋茵陳身體好了些,走到鐘澈面前靜靜看著他。
鐘澈無顏以對,又希望她能心軟,讓他進去見一見路遠。
宋茵陳語氣又輕又緩,“你知道她被找到時的樣子嗎?小便失禁滾了一身,頭發扯得露了頭皮,一綹綹掉在地上,胳膊上都是牙印,深到滲血……”她看著鐘澈因為極度痛苦而驟然收縮的瞳孔,“鐘先生,你曾說你會照顧她、保護她,你做了什麼呢?”
鐘澈像被重拳直擊心口,心臟一陣痙攣。
和路遠在一起,他的確是不配的。不是因為貧窮,而是不夠堅定。他沒有堅持守在她找得到夠得著的地方,也沒有堅定地排除身邊所有可能對她造成的傷害。
他愛得不夠徹底和周全。
路展以路遠臥床行動不便為由,托關系為她辦了離婚手續,隨后便帶妻子和妹妹一起返港。
路遠直接從醫院出發。
醫護人員一群群圍著輪椅上的女孩。鐘澈無法上電梯,從樓梯跑下十幾層樓,路展的車已經開出院門口。
他跟在車后跑,想從車窗看一眼路遠。
車緩緩停下來,車門開了,鐘澈不敢置信,連滾帶爬過去,路遠坐在車里,轉頭看著他。
幾天時間,她瘦得脫了形,大熱天戴著一頂毛線帽,露出短短的發尾,穿著長袖長褲。
鐘澈透過眼前薄霧想把她看清楚,每一次呼吸心口都刀割一樣疼。
路遠笑了笑,嗓音低啞,“鐘澈,別這樣啊。”
“不關你的事,是我自己……我以為我只比別人少一雙腳,原來黑暗和狹小空間都能輕易地打敗我……”她笑容溫柔而脆弱,眼里不再有光,“再見,你好好的。”
車門關上,慢慢駛遠。帶著鐘澈草率而短暫的青春,和曾經無甚牽掛的涼薄人生,一去不復返。
一個月后,曲晶從看守所里走出來,看見鐘澈很驚喜,“我還以為你得生一陣子氣……”
鐘澈面無表情地看著她。
曲晶不自在地捋了捋頭發,“我也沒想到會鬧這麼嚴重,我只是想嚇唬嚇唬她,省得她得寸進尺總纏著你……”
“高考結束大家喝醉,你摸進我房間那天,我早聽到消息,一晚上都沒回家。”鐘澈淡淡地打斷她,盯著曲晶每一絲表情變化,“我和吳濤他們在網吧打了一宿游戲,早上回來看見我爸光著身子從我房間走出來。他吸毒后,別說是喝醉的女人,就是只母狗,恐怕都不會放過。”
曲晶臉白如紙,低低咆哮,“你別胡說!我警告你……你住嘴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