厲珩笑著攤攤手,“小溫姑娘,講講道理,我先來的。”
溫念心覺得他的笑容實在可惡,自認倒霉,只想盡快離開這里。心煩意亂間一腳踏空最后一級臺階,整個人跪到地上,腳踝一陣劇痛。
生活真是沒有最慘只有更慘。
厲珩聽著那聲響,也忍不住吸一口冷氣。
溫念心按住腳腕,疼得說不出話。
厲珩快步走到她身邊,蹲下身,“腳還能動麼?我看看……”
這人一定和自己犯沖,見到他就倒霉。
溫念心氣急敗壞,“不用你管!”
“嘿,你這丫頭怎麼火氣這麼大?今兒我還就管定了……”
“別出聲!”溫念心突然抓住厲珩伸過來的手臂。
“……念心!念心?……大概去洗手間了……”溫母一行人的聲音從走廊里傳來。
溫念心不想讓更多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,屏住呼吸,警告地瞪著厲珩。
窗口車燈劃過,她眼里還泛著薄薄淚光,窘迫又倔強,異常動人。
厲珩不動聲色望著她,心里一陣突如其來的癢。
他坐到她身邊,慢悠悠道:“或者我幫你離開這兒,或者你在這兒等著,五分鐘以后你媽媽找到你,帶著那些大嗓門的大媽,還有你的相親對象。”
這人說話真是欠揍啊。溫念心咬著嘴唇瞪著他。
厲珩好整以暇地挑挑眉。
走廊里的聲音越來越近。
好漢不吃眼前虧,大丈夫能屈能伸……溫念心板著臉,“你本來就應該負責任……如果不是你,我也不會摔……”
厲珩終于忍不住笑意,“真是服了你……”他彎腰抱起她,語氣揶揄,“好吧,對你負責。”
溫念心身體猛地失重,差點驚叫出聲,“你干嗎?!你扶著我就行!”
厲珩哼一聲,“慢慢蹭到一樓,正好和大媽們匯合?”
溫念心不說話了,樓梯上掉下去不是玩的,她顧不得許多,緊緊攀住他肩膀。
女孩身體輕盈柔軟,頭發上隱約的茉莉香氣縈繞鼻端……厲珩清清喉嚨,低低問:“你叫……甜心啊?”
溫念心沒好氣,“那個字讀niàn!念心!”
厲珩低笑,胸膛微微震動,“我就說麼,脾氣這麼大,一點都不甜……”
溫念心閉上眼運氣,不想說話。
厲珩開車帶溫念心去了醫院,醫生說肌腱扭傷,骨頭沒事。
溫念心松一口氣,回程的車上,和厲珩總算能友好交談,還婉拒了他請她加盟博銳做財務總監的邀約。
車停到家門口,母親那關還不知道怎麼過,溫念心嘆口氣去推車門,“今天多謝厲總,改天請您吃飯。”
“改天是哪天?”厲珩靠在座椅上,不開門鎖。
大家都是成年人,到了這個地步,溫念心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她回過頭看著他笑一笑,“我不相親那天吧。”
厲珩看著她,她笑意未達眼底,眼中滿是倦怠和疏離。
厲珩勾一勾嘴角,不再多說,下車繞過來,打開副駕車門。
溫念心躲開他伸過來的手,堅持自己下車,一瘸一拐慢慢朝前挪,“謝謝,我自己可以。”
她走到安全距離之外,又回頭鄭重欠一欠身,“厲總,今天特別感謝……我情緒有些失控,因為實在衰到極點……您大人大量,千萬別往心里去,也千萬別遷怒我們公司的訂單……您早點回去吧,我家就在一樓,我怕我媽看見……”
厲珩瞇著眼笑,牙根有些癢。
溫念心扶著墻,就要挪進單元門,只聽身后男人的慵懶聲線,穿透濃重夜色,“喂,甜心,別相親了。
如果一定要嫁,不如嫁我啊。”
成年人之間的曖昧試探,講究點到為止,至于結婚,那是相親市場上才用得到的交易用語。厲珩說這話,就像穿燕尾服進澡堂子一樣不合時宜。
溫念心一臉被雷劈過的呆滯表情緩緩回頭,看到他靠在車上笑,笑容懶散戲謔,卻又坦蕩明亮。
家門開了,母親探出頭來,“……誰說話?念心你回來了!”她往外張望,“……什麼嫁?誰要嫁人?”
溫念心攬著母親進屋,面無表情關上門,“沒人,媽你聽錯了。”
那一晚,有人在散發茉莉香氣的夢境里流連忘返,有人被母親盤問到深夜,恨不能扎個小人來泄憤。
下一周,謝氏和博銳的合同順利簽署。母親也沒有安排任何相親。溫念心以為自己終于否極泰來,卻在周五的下午接到父親病重入院的電話。
溫父是最傳統的那種父親,寡言,勤勞,包容。溫念心以為他會永遠守護在自己身后,癌細胞卻輕易地將他擊敗在床上,日暮西山般虛弱。
做手術的前一天,溫父和女兒說了很多話。
“爸爸這輩子最后悔的事,就是十年前帶你去程家吃飯……程勁帆那麼出色,爸應該想到的……后來老程暗示過我,勁帆心里有人了,是我有私心,想著我女兒那麼優秀,說不定就……我閨女的光陰啊,就這麼搭進去了……”
溫念心無地自容,握住爸爸的手搖頭,“爸,不關你的事……”
溫父長嘆,“不怪你媽怨我……她說你現在都走不出來,相親誰也看不上……念心啊,看不上就看不上,你就是一輩子不嫁,爸也養得起你……”
溫念心伏在父親床邊,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,笑著嬌嗔,“別說得像你女兒嫁不出去一樣,等你病好了,我就領個男朋友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