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不覺，崔雪莉已經離世四年了。還清楚記得，在她自盡之前，她黑料不斷，被全網罵來罵去，當她的死訊傳來，全網都開始愛她。

那時候的現象級畫風真的諷刺，一個女孩子的名聲，在這種前所未有的大反轉中，呈現出輿論加諸于個人的一種荒謬。

在她離世的第四個年頭，Netflix上線了她的遺作《致真理 》。紀錄片分為兩部分，一是雪莉的短片作品《4：Clean Island》（該系列共5部，雪莉在拍攝第二部時去世），二是以深度專訪展開的紀錄片。紀錄片一經上映就引發熱議。

整部紀錄片看下來的感覺，就是壓抑。接受采訪的雪莉，得有一半的時間在思考，她欲言又止，眉毛皺著嘴卻是笑著的，那時候的她已經出現了抑郁癥的軀體癥狀，思考能力明顯下降，看得出來她在硬撐。

而影片看到最后，我真的確定地感覺到：對于當時的雪莉來說，死比活著好受。

《致真理》

1994年，雪莉出生在韓國釜山，本名真理。她明眸皓齒，在整容盛行的韓國擁有著天生麗質。

父母在她7歲時失婚，她和2個哥哥跟著母親生活。家里并不富裕，母親外出打工養家。

雪莉到了該上學的年齡，母親決定將她送到演技學院。她覺得女兒的漂亮，或許可以扭轉家里的困境。

從這開始，雪莉開始了她的演藝生涯。

她被導演李丙勛選中，出演古裝劇《薯童謠》中的善花公主。

報道發出后，韓國著名造星公司SM找到她，想和她簽約。母親毫不猶豫地同意了。

明明是讀小學的年齡，她卻要作為練習生開始宿舍生活。

其實在這個階段，她心理上的缺失就已經開始了。因為常年見不到母親，她很沒安全感，晚上要抱著母親給的布偶才能入眠。

很長一段時間，雪莉覺得自己和母親像雙胞胎或二重身的關系。雪莉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顏色，就問母親喜歡什麼，母親說喜歡綠色。雪莉就告訴所有人，自己最喜歡綠色。

這種二重身的感覺，在她后期病重出現精神解離癥狀時也出現過，最后的她常常覺得自己是個第三方，她能用第三視角看著自己，而那時候她所看到的自己，已經破敗不堪了。

紀錄片的第一部分非常抽象，可以看到雪莉內心澎湃的思緒和她的藝術天賦。她用自己的兩重分身、豬和母親表達自己的四重人格，很難懂，但可能真的最接近她當時的真實心理。

小學和國中時期，雪莉邊上學邊做練習生。每天起床吃飯去學校，下午兩三點回來就去SM辦公室，學習聲樂課、舞蹈課、表演課等等。每周都會拍攝個人技能，競爭非常激烈。

雪莉最初簽約的是演員合同，出演過一些影片。但後來她突然開始長個子，十幾歲就長到172cm，不能再演童星，演少年又沒有足夠的經歷，因此公司打算讓她以偶像身份出道。

就雪莉而言，她本人更喜歡做一個演員。但在當時的情況下，她只能服從公司的安排。

2009年，她以新人女子組合f（x）的顏值擔當出道，很快拿到最佳新人獎、金唱片大賞、Ment亞洲音樂大賞等獎項。

那時，舞台上的她光彩奪人。幾乎所有人都在贊美她，看好她未來的發展。

然而，雪莉并不真的快樂。她在紀錄片第二部分的采訪中說：

「大眾好像從來不會把idol（偶像藝人）當人看的。她們只是一種人設，必須符合觀眾的期待，就像一件產品。」

進入娛樂圈時，有人告訴她，她必須成為面向公眾的最精美的一流產品。她所有要做的事情，就是變成大家希望的那樣子。

雪莉那時并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。她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情緒，變成眾人喜愛的活潑開朗的樣子。但那并不是她本來的樣子，她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是否足夠漂亮和受歡迎，總擔心自己失去產品價值。

她逐漸感到痛苦，覺得自己像傀儡。她覺得自己好像根本就不會表達觀點，在她的成長中，從來沒人告訴她「你自己做決定，這取決于你，你怎麼認為」……

壓力太大的時候，雪莉會不斷自責和自我貶低。她唯一感覺自己有控制權的時候，就是在她讓自己痛苦的時候。

這種境況下，雪莉患上了抑郁癥。她不想只做精美的產品，也想找回真實的自我。

她開始思考一些東西，自己到底喜歡什麼、不喜歡什麼、為什麼會難過。當內心的沖突和真實的思考，與生活本身形成了強烈的沖突，她再也無法與自己和解了。

向內的自我攻擊

在紀錄片第一部分中，有一個場景特別難受，但同時也真的震驚于雪莉的腦回路。

她虛構了一個「Clean Island（干凈島）」，到這個島上，進入那個像懺悔室一樣的小屋，她開始獨白說：

「上帝到底更鐘愛不做壞事也不懺悔的人，還是更鐘愛常常做壞事也常常懺悔的人呢？我怎麼覺得上帝更鐘愛后者？因為有罪上帝才有意義，無罪之人不可能認識上帝。」

這個25歲重度抑郁的小女孩，腦子里是這樣的悖論和哲思，真的細思極恐。她是面對了多少委屈，又看到了多少不公，才能用這樣的思考來攻擊自己啊！

從小，她就從來不會違抗媽媽的任何指令。就像《涉過憤怒的海》中缺愛的娜娜，發燒時爸爸為了給她降溫，把濕毛巾搭在她臉上，她都快窒息了，都不愿把毛巾拿下來。

長大后的她依然不自信，遇到事情會不斷自責，從不覺得可能是別人的問題。她習慣性對人笑臉相迎，連3分鐘不笑都做不到。

她的討好型人格太明顯，標志性的笑容永遠甜甜地掛在臉上。有一次去試鏡，主辦方要求她保持情緒，3分鐘不要笑，她居然沒有做到。

她太在意自己是不是一件合格的「商品」了，如果不漂亮，不甜美，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做自己。

她被惡意中傷，朋友受牽連，她會內疚。面對那些傷害她的人，她也無法做出反擊。

有一次，她被人造黃謠，她想起訴造謠者，但對方道歉后她就決定不再起訴，因為擔心留下前科影響對方的工作。

其實在第二部分漫長的對話中，能感受到雪莉給人那種不舒服的觀感。當時沒有人知道她已身患重度抑郁癥，卻要求她以「人間水蜜桃」的完美人設出現，但她那個時候明顯根本做不到了。

她一個問題要思考很久很久，整個紀錄片甚至有大量的時間，她都一言不發，擰巴又糾結地皺著眉思考，然后尷尬地笑，就連想哭都要先問一句能不能哭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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