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燦,對于很多人而言可能并不熟悉。在浩如煙海的歷史長河中,即便只是女詞人,蔡文姬、李清照等人的皓月之光也足以讓眾星黯淡。但在明末清初的文壇之上,她是第一才女。一本《拙政園詩集》,集故國之思、興亡之感,清新可頌。
琴棋書畫,書香世家,門第顯赫,她很幸運;但也很悲哀。出生于江南水鄉,蘇州吳縣。父親徐子懋為光祿丞,經史子集無所不通。從小便能夠接受良好的儒家教育,于是便有了《家傳》中,通書史、識大體的記載。但個人命運與國家命運之間,其實就是「鳥巢與樹木」「鳥愛巢不愛樹,樹一倒沒得住」般的關系。
生逢亂世,崇禎年間的羈縻,讓無數人無不心灰意冷。苛捐雜稅,戰火連綿,遼東的皇太極鐵蹄之下,內部張獻忠、李自成的人為草芥,以及身為人妻,丈夫的不可用,都讓接受儒家教育的她,心傷。
丈夫陳之遴,本就是海寧望族,又滿腹才華。更為可喜的是1637年,進士及第。春風得意馬蹄疾,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。但是一年之后,卻不成想福禍相依。丈夫陳之遴家中發生變故,陳之遴的父親祖苞,在巡撫順天次年,卻「坐失事系獄,飲鴆卒」。崇禎帝勃然大怒之下,下令陳家之子弟永不錄用。可以想見,丈夫內心的煩悶,仕途無望,家國抱負無處施展,明達與天下更是無遙遙無期。
與丈夫的互相唱和,耳鬢廝磨,也因為國家罹難而被迫終止。1644年,李自成自己都不會想到,竟如此輕而易舉地打破北京城的大門,崇禎帝自縊。276年的大明王朝也就此終結。
改換門庭,改朝換代,而丈夫陳之遴卻迎來了仕途之上的第二春。投靠滿清之后,一路平步青云,官至尚書。不可否認的是,這與滿清王朝與多爾袞希冀以漢人治漢,重用漢人,不無關系。但是在1652年,順治九年出任弘文院大學士之后,陳之遴不斷被彈劾。終于順治十五年,陳之遴被貶黜,革職。僅僅六年之后丈夫陳之遴便病死。兒子不久又去世。丈夫、兒子的相繼離世,身無長物,讓她在浮沉的亂世,終于決定寄情于佛法,「布衣練裳,長齋繡佛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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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一生,充斥著矛盾,儒家講究的積極入世,讓她在眼見丈夫高中進士之時,滿心歡心。但當入世之路斷絕,丈夫背國換主,內心的矛盾之處,又何處抒發呢?
于是便有了這首詞《踏莎行·初春》。芳草才芽,梨花未雨,春魂已作天涯絮。晶簾宛轉為誰垂,金衣飛上櫻桃樹。故國茫茫,扁舟何許,夕陽一片江流去。碧云猶疊舊河山,月痕休到深深處。
「芳草才芽,梨花未雨」,八字寫初春景象,可謂是神貌畢至。但接下來的一句「春魂已作天涯絮」, 卻與無數騷客謳歌美麗的「萬紫千紅總是春」截然相反,而徐燦詞中的這句蕭瑟傷情,這7個字,也與自己的個人浮沉,又何其相似。
山河破碎,故國滅亡。本應該堅持「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」的夫婦二人,丈夫卻為了個人的仕途,最終選擇了大清王朝,身居高位。而婦道與忠君的矛盾,詞中傳達出的沉郁悲涼,也成為了明亡清興,明清更替的時代挽歌。1698年,徐燦在吃齋拜佛之中去世。